上課鈴聲響起的那一瞬間,刁忌還是恍惚的,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母親了,長大以后再回憶起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比如自己為什么會在那個時候跑出去?
為什么認定了那個人就是自己的媽媽?
雖然不記得當時自己的確切年齡,但從記憶來看,母親似乎太年輕了一點——很難在不犯法的前提下有刁忌這個孩子,即使犯法了也不太容易實現。
就很奇怪。
如果不是那個耳環以及那件沖鋒衣外套的話,刁忌甚至覺得所謂「母親」只是妄想的產物而已,畢竟當時的自己狀態太差了,出現幻覺也難免。
窗外是懶洋洋的風,伴著澄澈的日光傾倒在萬物上,也帶著些午覺的殘余,以至于刁忌整個人都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態,聽兩分鐘的課就要走神。
畢竟下午的課挺困的,尤其是第一節課,烏壓壓地睡倒了一片,睡覺這種東西是會傳染的,一個人開始「點頭瞌睡」,很快就會有第二個人。
刁忌強撐著不睡,思緒卻在亂飄,同樣沒什么心思聽課的莫喻埋頭寫著什么,筆桿搖地飛快,頗有「狂草」的架勢。
老師欣慰地看著這個好學生在認真「記筆記」點點頭。
果然,努力學習的同學一直都是努力的,不會因為外部環境的影響而改變自己學習的決心。
【莫喻:周六有空嗎?去醫院嗎?】
平滑的拋物線飛了過來,一團紙被扔到了刁忌的桌面上,刁忌把紙團慢慢鋪開,在看到其內容的瞬間便倒吸一口涼氣——這字也難認了吧?
落鯨體潦草起來是致命的,單說「醫院」二字,在莫喻筆下「醫」幾乎成了全包圍結構,「院」也嚴重變形成了「阮」,主打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看得刁忌太陽穴突突直跳。
你把字寫成這樣,字帖知道嗎?!
為了彰顯「世界痛吻我,我報之以歌」的良好品德,刁忌用方方正正的楷書認認真真地寫到——
【刁忌:今天已經星期四了,我們這么快就團建是不是太著急了?你有計劃嗎?】
在寫完的一瞬間,刁忌簡直都要愛上自己了,這個字體規規矩矩的,橫平豎直的結構不知道比莫喻的字要好認多少。
他看準時機,「嗖」地一下把紙條扔了回去,嚇地莫喻一個機靈,好在他們在后排,要不然這醒目程度半個班都能注意到。
莫喻接到了紙條,字體稍微收斂了些,至少是有落鯨體的樣子了。
【莫喻:沒有哎,話說你管這個叫“團建”?明明是“行動”好嗎?】
【刁忌:好的,是行動,那么莫大小姐你沒有計劃的話,等去了醫院怎么辦?在分診臺里大眼瞪小眼,問對方“請問這個世界有沒有bug”嗎?】
【莫喻:問題不大,走到哪里算哪唄,反正我知道大概的方位,實在不行就說自己是探病的~你別忘了,我在醫院里可是有人的哦!】
這時一個新的字體加入了「傳紙條」行動,是標準的瘦金體,看上去既松弛又有力,和其他兩個稚嫩的字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肖沖:誰?】
【莫喻:到時候你就知道啦!不對,你好像去不了,真可憐呢~?】
肖沖看著那顆在最末端的「愛心」眉頭一挑,他微微嘆了一口氣,在紙上畫了個圈。
【肖沖:。】
【刁忌:沒事,回頭我可以講給你聽啊!我保證我講的故事超級精彩,但是真不真實就不知道了,嘿嘿!】
【莫喻:玫瑰先生,別聽他瞎說,他語文成績還沒有我高呢!就我這破爛成績只能當個班級前三,就這他都比不過~】
【刁忌:汝聽人言否?你的成績有多好,你心里沒點數?你敢和我比,你就廢掉了!】
兩個人的紙條從一開始的「扔」變成了肖沖兩邊遞,被注意的可能能性瞬間下降了很多。
對此,肖沖總感覺自己在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就像是個兩邊傳送情報的間諜?
時間一晃就到了晚自習,莫喻早早地寫完了作業,提前五分鐘收好了所有東西。
明明只有五分鐘就可以解放了,可刁忌還在被迫接受肖沖的輔導,他按著太陽穴試圖轉移話題:“你怎么知道我九點半下晚自習?”
“我不知道,”肖沖回答,“那個時間是我隨便說的。”
“那你們學校是幾點放學的?”刁忌問。
肖沖回答:“我沒上過學。”
“不是,”刁忌暗罵一聲,“你沒上過學你還會這些?這世界也太不公平了!”
肖沖無奈道:“雖然沒有和你們一樣「上學」,但是這些老頭都會教我的。”
刁忌:“老頭?”
“就是我的老師。”肖沖微微一笑。
聞言刁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想肖沖你也太不尊師了吧?直接喊老師為「老頭」,你老師知道嗎?
晚自習鈴聲一響,莫喻就轉過身子提醒道:“準備走了哦,我只等你五分鐘~”
“要不了五分鐘,”刁忌說,“走吧!”
天邊是如紗的極夜,輕柔地將半個世界籠罩著,莫喻一邊梳著自己的齊劉海,一面和刁忌朝著校門走去。
這個時候,刁忌才發現好像班上的很多女生都對莫喻多多少少有點意見,連帶著自己也被指指點點了好久。
他想問問,卻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出了學校,肖沖便現形落在了莫喻的眼前,莫喻先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肖沖,又突然看見了在學校旁邊的商鋪,驚喜道:“是谷子店哎!我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的實體店鋪!”
“一直都有啊,”刁忌有些奇怪道,“開了有好幾個月了,你居然不知道?”
“我之前沒注意嘛!”莫喻腦袋一偏撇過視線,“周六我們約好了哦!回頭我來找你!”
“不是,”刁忌驚叫道,“你直接來我家啊?!一個女同學來我家,我爸不得直接殺了我啊?我們用肖沖當傳話筒不好嗎?”
肖沖:“不好。”
“那就加個企鵝吧?”莫喻直接掏出了手機。
“我早就想說了,”刁忌捂臉道,“你當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帶手機去學校啊?還敢光明正大拿出來,真不怕老師說啊?”
“你企鵝ID是多少?”莫喻直接略過了刁忌的問題,“我搜你。”
“不是,誰會記得這個啊!”刁忌說,“要不回頭你直接在家長群里找我好了?那個「刁忌爸爸」就是我本人。”
“家長群不是父母只能進一個嗎?”莫喻驚詫道,“你用了你爸的身份,你爸不就不在群里了嗎?!”
“他才不管事呢,嫌煩,”刁忌無奈道,“要不我把你ID記下來?”
“不用,”莫喻歪頭一笑,地點開了一個群聊道,聲音愉悅,“因為本小姐呢,也在群里哦~”
刁忌:???
所以這個「家長群」早就名不副實了嗎?!
“那玫瑰先生呢?”莫喻看向了寡言少語的肖沖,“你有企鵝嗎?”
“我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肖沖回答,“自然也是沒有的。”
“哦,我懂了,”莫喻笑著說,“不存在的人不配擁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