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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吃飯

日中,蘇朝歌算是餓壞了,待云臺院的廚子做完菜呈上來,她的眼睛一刻也沒移開過。

袁嘯天和許瀾夜面面相覷,死一般的沉寂。

中堂設下的桌案,滿滿當當被餐盞堆滿。

俱是燒鵝燒鴨,一點兒素都不見。

蘇朝歌抿著嘴,唇線緊薄,最后那一道素菜,是剛焯過的葵菜,還綴著些蒜蓉。

燒鵝燒鴨片成了一塊一塊,旁邊還有個盛糖霜的小碟。

官府逢年過節也不過如此,平素在街上遇見燒鴨,蘇朝歌都不敢多看,囊中羞澀實在買不起。

幽州的燒鴨是一絕。

說來也怪,這地界兒就是容易產大塊頭的東西。

幽州的馬肥,鵝鴨也肥,烤起來滋滋冒著油光,連額外的油脂都不需要加,本身就夠香了。

配上糖霜,咬下去的汁水也不再那么膩。

蘇朝歌只吃過一次,那次是蘇言修宴請。

彼時蘇言修是她的從弟,又是準太子妃蘇頻伽的親哥哥,為人自私自利,見到蘇朝歌是難得的大方,把手話家常,那模樣愣是把她唬過去了。

許瀾夜看她盯著燒鴨不作聲,想當然以為她是餓得發昏,“袁都尉,菜上完了吧?”

“嗯,動筷吧?!?

東道主發了話,蘇朝歌得了首肯,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送燒鴨。

她吃起飯來也守著禮儀,嘴唇閉得很死,不會大吃大嚼,時不時拿手里的帕子擦著,以免嘴角全是油花。

竟是一言不發。

許瀾夜偷笑,蘇朝歌瞪了對方一眼。

許瀾夜舉起雙手連連告饒,“你動個腦子竟然這么費體力?!?

許瀾夜說得沒錯。

蘇朝歌短時間內,上山下山,走了不少,還應付封蘭橈和程瑾玉,兩次面對生死考驗,早上的那點子薄酒早已不頂事,整個人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民以食為天,蘇朝歌于餐食上也是如此。

她怎么吃都不貼膘,原因便是思慮過度,之前找的醫師都這么說。

“是啊,許帥不動腦子,自然不明白有多累?!?

“你小心未老先衰,府衙里的門房年輕時候就是個聰明的,四十歲頭發就全白了,看起來跟六十的沒區別。”

“沒事,頭發多,按照她那個架勢,我也得六十才能白透?!?

許瀾夜撓頭,瞥見蘇朝歌那極為茂盛的頭發,欲言又止。

像海藻一樣。

不過這種發質在大周的身言書判里,算不得上佳。

略帶蜷曲,會被人說是鮮卑兒,再加上蘇朝歌生得還白。

“你娘不是漢人吧?怎么生出你這樣的頭發?!?

“啊……她不是?!?

蘇朝歌剛咽下此生吃過最好吃的鴨肉,“幽州四夷之地,她是戰亂被掠奪來的胡人,祖籍好像是西域的,誰也不知道她怎么到這兒了?!?

“那怎么嫁給范陽蘇氏的公子?”

蘇朝歌沉吟良久,“所以是妾室啊……”

許瀾夜自知說得不對,不敢再追問。

“不過,我阿爺就阿娘一個,說是妾室,跟妻子也差不多。”

蘇朝歌緊跟著說道。

“哦。”

面前這些碗筷,許瀾夜竟是沒怎么動。

他飯量大,早上送行吃了三大碗,蘇朝歌說事他吃,沈恒說事他吃,季青衣、趙崇約說事他也吃。

是以他還不餓。

尤其是看見這冒著油花的鴨鵝,更飽了。

“這鴨不行,沒老武做得好。你……”

他轉頭看過去,蘇朝歌已經快光盤了。

食不言,寢不語,蘇朝歌當真是做到了。

袁嘯天忍俊不禁,“二郎,怎么不吃啊。”

這一聲二郎差點把許瀾夜的魂兒給叫沒,“袁都尉客氣了,叫我許押衙或者許帥就成,您現在是邊騎營都尉,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你手里的是古雪刀?”

袁嘯天岔了話題,古雪刀的刀鞘比較獨特,是當年駱九川重金之下的良匠,對于刀鞘也是極盡細致,往靠近劍柄的地方加了個圓形銅徽,刀背刻著篆書“古雪”二字,細細看往下還有一排小字,同樣也是篆書:

亙古霜雪,至高至潔;處變不驚,忠勇不怯。

駱九川送這把刀花了不少心思,不僅找來當世能匠,下了百兩銀子和百匹絹,從遼東運來鐵礦,選用其中成色上品的鐵鋼,千磨萬擊。

還找來金石家,起了古雪作為名字,那排小字便是金石家寫的,與刀背的紋路融為一體,渾然天成,絲毫不顯得刻意。

所以裴玄死后,這把刀就成了寶物,沒有人敢駕馭,一直藏在刺史府的府庫。

誰擔得起那句忠勇?誰擔得起那句高潔?

袁嘯天自己也不敢說,他變了節,去邊騎營,在吆五喝六的燕王嫡系下不敢吭聲。

酒色賭博,袁嘯天敬而遠之,那些嫡系見他不上道,就在燕王面前給他穿小鞋。

久而久之,燕王對他也沒了耐心,下撥給他的糧餉被長史和參軍層層盤剝,留到他手里堪堪能吃飽。

邊騎營似是鐵了心要排擠他這個外來人,被逼得沒辦法,袁嘯天只好轉移矛盾,自請剿匪。

目的也是鷂子谷的地。

蘇朝歌若是知道,肯定會暗忖二人是天涯淪落人。

“是啊,古雪刀?!?

許瀾夜漫不經心,不愿再談。

來這兒就是為了蹭飯,別煽情也別懷舊,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一拍兩散,不要藕斷絲連。

許瀾夜待人待事都是如此,所以他的圈子也很簡單。

只是這游刃有余的氣度在袁嘯天看來便是春風得意,“趙府君,待你還……”

“刺史衙門的差役罷了,每日清閑,趙府君待我很好,畢竟是神武軍故舊,再怎么看不起刀環武人,面子上也得裝裝樣子。”

許瀾夜揚高了聲音。

袁嘯天有苦無處訴,就把早已備好的古雪刀法給了許瀾夜。

“這是師父留給你的,你是他最得意的徒兒,我從大當家那里要了過來,大當家一說是你要的,就很爽快給了我?!?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必了,”許瀾夜夾起一塊燒鴨放進嘴里,他的姿態比蘇朝歌還要斯文,嚼起來慢悠悠的,“我有刀,你有刀法,剛剛好?!?

“你還在怨我。”

“怨你什么?人各有道,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怨什么。

反正,咱們本來就不熟,既然不熟,就別套近乎,那句話說什么來著?白頭如新,傾蓋如故。

有的人吶,白頭如新,認識許多年,到老都看不清?!?

許瀾夜看著蘇朝歌,“可有的人,傾蓋如故,見一眼就知道是她了。”

蘇朝歌頓了頓,話里有話,不知道是不是在點自己。

算了,可能多慮了,趕緊吃飯才是正經事,他們師兄弟的過往,她不愿過問……

“你說是不是啊,蘇更生?”

蘇朝歌還能怎么說,許瀾夜一進霍家寨就跟犯病了似的,對封蘭橈和袁嘯天,不念舊情也就罷了,整個一受氣小媳婦。

不過她也不好意思勸許瀾夜大度,畢竟沒吃過他的苦。

“啊,是吧?!?

蘇朝歌應得很心虛,咽下餐食后說道。

對于為難自己許久的沈恒,蘇朝歌都能卸下心房從容對待,至少在為人處事上,蘇朝歌和許瀾夜見解不同。

別人對她的好她都記得,至于刁難詰責……她總是選擇性忘記,因為她知道人就是這樣的。

蘇朝歌會記仇,會在心里記怪,然而面對面還是會給對方面子。

她很羨慕許瀾夜的恣意和魄力,這是她這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

許瀾夜見蘇朝歌面前的碟子都快空了,就把自己那兩盤抬了過去,“多吃點補補,看你瘦的。”

“你也會關心人了?”

袁嘯天陰陽怪氣地問。

“我一直都會啊。”

“那可不一定,師父亡故后,三娘無處可去,若非程瑾玉,斷無今日,你剛剛見她了?”

這下輪到許瀾夜心虛,“啊……見到了?!?

“她估計生你的氣?!?

“我們吵過好幾次了。”

許瀾夜在心里數著,師父亡故后回來落草是一次,那時候封蘭橈抱怨為什么棄她而去,他理虧沒怎么回。

發現刀法在霍晏楚手中是第二次,封蘭橈罵他,說他無能。

剛剛是第三次。

其實在許瀾夜看來,封蘭橈喜歡的應該是袁嘯天。

所謂英雄美人,古往今來女子都愛這樣的佳話。

對外叱咤風云的猛將,只對一瓢弱水俯首稱臣,項羽虞姬,周郎小喬,風流韻事,大抵如此。

許瀾夜不是英雄,他是浪子?神武軍很多這么覺得。

浪子無拘無束,任性落拓,該配紅巾翠袖,流連芳叢,這樣說來許瀾夜也不是。

反正,袁嘯天是無可厚非的英雄,所有人都能放心地把命運前途寄托在袁嘯天身上,換許瀾夜是萬萬不可的。

所以,封蘭橈也應喜歡袁嘯天啊。

“其實,三娘一直都喜歡你?!?

許瀾夜的筷子掉到地上。

蘇朝歌偷偷看了許瀾夜一眼。

他目光呆滯,也顧不得去撿,低垂的眼睫微顫,仰月唇勾起,佯裝風輕云淡的模樣。

蘇朝歌心思敏銳,怎會不懂?人在得知失去了本該得到之物的時候,必定是萬分遺憾……

“都過去了?!?

許瀾夜拾起筷子放到一邊,“她逢人說項,最喜歡夸你,對我總是吝嗇詞藻,還……”

她怎么可能喜歡我!

饒是蘇朝歌再怎么敏銳,到底也是以己度人。

“都過去了就別再提了吧?三娘說了,此生不嫁,我也只把她當妹妹?!?

許瀾夜不悅,“你說這些,是想讓我愧疚?遺憾?還是別的什么?”

“你不喜歡她么?”

袁嘯天后知后覺。

許瀾夜腦瓜子嗡嗡的,“不是,我跟她一起長大,熟得不能再熟,小時候我娘做衣服也是一起做,我穿完的褲子她過兩年再穿,縫縫補補,所以有時候就會關心她一點兒。”

解釋越描越黑,不解釋甚囂塵上。

這兒沒蘇朝歌說話的地兒。

終于有人能制住許瀾夜了,他結結巴巴,忍不住拉蘇朝歌的衣袖,“你,文人,應該懂我說的意思,你快解釋解釋,最好引經據典,讓他反駁不了?!?

蘇朝歌飽餐一頓,擦完嘴,“?。拷形??”

袁嘯天抬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三娘說此生不嫁,我們還以為她對你有意,現在看來,誤會一場?!?

許瀾夜:……

蘇朝歌抿著嘴,他們的事兒就讓他們自己處理好了。

“二當家,三當家帶著人來了!”

蕭颯腳步帶風跨進中堂門檻,影壁前風風火火的不是封蘭橈是誰?

唐易瑤尾隨著封蘭橈,左顧右盼。

“蕭颯!”

蕭颯立在原地,他以為自己只是個通風報信的斥候,沒想到封蘭橈說的一句話竟然和自己有關?!

他又驚又喜——還來不及喜,封蘭橈就抬腿朝他胸膛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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