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中午十一點半，沙田馬場外已經擠滿了來看跑馬的賭仔。

朱順水自從被王桂天修理了一頓，已經不再敢去找霞姐要錢了。

這段時間他的運氣好的讓人嫉妒，連續兩周都有進賬，到了跑馬日，他起了個大早，不到十點就已經到了沙田馬場，打算來一把大的。

很快，馬場開放，烏泱泱的人群涌動進這個能容納八萬五千人的全球最佳賽馬場。

兜里揣著三萬塊錢的朱順水擠在馬場一樓的投注窗口外，原本亢奮的心情突然升起一絲不安，因為他遠遠的看見了天王哥的頭馬吹雞明，不久前被恐懼支配的陰影又再次浮上心頭，幾乎是下意識的，朱順水用手捂緊了自己的賭資。

吹雞明假意排在隊伍末尾，其實是在等待手下回來向他復命。

不遠處的嚴小明也帶了不少人，擠在隊伍最前端，等待著投注窗口開放。

投注窗口的女職員拿開了擋在玻璃前的紙板，一臉不耐煩的對面前的嚴小明大喊。

“投注單給我，錢拿來。”

作為青堂頭目，嚴小明已經很久沒有受過這樣的白眼了，怒極反笑。

“老子買好犀利獨贏，一千塊。”

說完，拿出一個裝滿了一元硬幣的布袋，樂呵呵的倒在窗口的鐵槽內。

女職員先是一愣，繼而竟然尖叫了起來。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把鐵槽堵塞得滿滿當當的硬幣，直接站起身來喊道。

“喂，你瘋了吧？”

“少廢話，給我下注。”

嚴小明老神在在的靠在窗口，看左右幾個投注窗口的手下也拿出了滿滿一袋硬幣，心情一陣舒暢。

身后排隊的賭狗見他如此作為，張口就罵。

“你有病吧？玩什么花樣，阻礙你老豆我發財是吧？”

賭狗罵得興起，忽然被一個雕龍畫鳳的手臂壓在肩膀，對方大力一抓，眼神狠辣起來。

“說我老大有病？你是不是想身首異處？”

別看賭狗方才嘴上罵得兇狠，一遇到硬茬，立馬就慫了，蔫蔫的低下頭，連忙慌張的求饒。

“大哥，是我不對，我嘴賤。”

說完便連連狠抽自己耳光，看得窗內的女職員咽了咽口水，不敢多說，哆哆嗦嗦的數起鋼镚來。

人龍越排越長，后面不知情況的賭狗已經開始聒噪，前面離得近的，見嚴小明一行兇神惡煞，自然是不敢言語。

朱順水作為一名職業老千，敏感的察覺到了不對，覺得今日怕是有事發生，悄悄的擠出了人群。

馬會只在投注站安排了幾人維持秩序，眼前群情洶涌，不得不又調集了幾十名安保人員前來維持秩序。

正當女職員數到七百多時，嚴小明忽然咧嘴一笑，開口道。

“不行，賭博還是不太好，我不買了，把錢還給我吧。”

此時的女職員想死的心都有了，從剛開始的害怕，如今已經是氣得發抖。

又不敢發作，只好把收到桌面的硬幣，每十個一摞，清點著放回窗臺，嚴小明張開布袋，對方每放一次，他就掃回布袋一次，直到把所有硬幣重新裝回，女職員再次見到了他那讓人氣惱的笑容。

“我媽說了，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還是得買，好犀利獨贏，一千。”

說完，嚴小明再次從布袋內倒出鋼镚來，此時的女職員已經滿臉通紅，雙手緊緊攥著拳頭，幾近崩潰。

“怎么？小姐，你好像不舒服啊，是不是生病了？生病就在家休息嘛，上什么班呀。”

女職員終于忍不住，憤怒的大聲呼喊了起來。

此時才剛過中午十二點半，投注窗口前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吹雞明見遠處走來的手下對其點了點頭，立馬會意，拿起手提，撥通了嚴小明的電話。

“小明哥，搞掂了，撤。”

四周實在是太過吵雜，嚴小明好不容易聽清了電話那頭的話語，摸了摸鼻子，對面前的女職員開口道。

“我不買了，我有個姓許的兄弟跟我說，他與賭毒不共戴天！”

…

嚴小明好不容易擠出人群，見吹雞明對他重重點頭，笑得更燦爛了。

當二人帶著一眾手下來到樓上的觀賽座椅上坐定，馬場卻忽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一名安保從吹雞明身前跑過，對講機上傳來急切的話語。

“馬廄著火了，快來！”

場內已經落座的一萬多觀眾，被這突如其來的警報鈴聲弄得一頭霧水，有人四處張望，有人慌張的離開，更多的人，茫然的坐在位置上，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

“著火啦，不想被燒死的快跑啊！”

先是離得近的觀眾慌了，熙熙攘攘的擠向過道，爭先恐后的奔逃，繼而，著火的消息很快傳遍了馬場。

興許是二十多年前那場木屋區大火在香江人心目中的恐懼還未消散。

便見全場密密麻麻的觀眾像是受了驚嚇的鳥群，烏泱泱的擠向通道，人擠人之下，很快便有人跌倒，這立馬又加深了人群的恐懼，擠壓在一起的人流像是被風吹過的麥浪，一片片跌倒下去。

四處都是叫罵聲，哭喊聲，驚呼聲，整個馬場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之中。

“小明哥，你說這樣有用嗎？”

吹雞明和嚴小明帶著手下們巍然不動的坐在位置上，仿佛四周的慌亂與他們并不相干。

“霆東之所以選今天，是知道周六人不多，這人踩人看起來轟動，實際出不了事，畢竟沙田馬場才建十年，設計得還算合理，出不了人命。

“真正對英國佬有震懾作用的，是你在馬廄放的那把火，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心肝寶貝一樣的馬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被燒死，那群當官的是要被人戳爛脊梁骨的。”

吹雞明聽了對方的分析，似懂非懂的又問。

“既然這樣，為什么還要煽動這群賭仔人擠人？別說沒死人，就是真的死了幾個，對英國佬來說也不過是小事一樁嘛。”

“呵，吹雞明，我有時候在想，明明霆東還年輕你幾歲，為啥腦袋能差那么多。”

嚴小明嘴上在嘲笑對方，其實也在自嘲，他往靠背一躺，繼續道。

“霆東說，福佬的計劃確實有用，但是不夠，要想和英國佬斗，得造勢！”

“造勢？造什么勢？”

嚴小明身體靠近過去，話語輕柔得幾近聽不清。

“激起市民的仇富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