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夏夜的熱浪裹挾著蟬鳴涌進窗戶，昏黃燈泡在鐵皮吊扇的搖晃下投出斑駁光影。

關耀宗赤著精壯的上身蹲在招待所的床上，汗珠順著脊梁滑進勒得緊緊的平角褲里。

“419，420...450！“，捻鈔票的聲音戛然而止，輕呼一口氣，他猛然仰面躺倒在鈔票堆里。

這是他第三次清點完到手的定金，喉結重重滾動著咽下唾沫——躺下的身體，將碼得整整齊齊的四十五疊藍灰色百元大鈔直接推倒，油墨混合著老式樟腦丸的氣味直沖鼻腔。

感受著身下劣質涼席的毛刺扎著后背，卻壓不住胸膛里擂鼓般的心跳。

前世在腳手架上摔斷腿時沒哭，被黑中介卷款跑路時沒慌，此刻卻被眼前這白花花的現金沖得眼眶發酸——這相當于九十年代上海普通工人三十年的工資。

太他么的不容易了，實在是關耀宗他兩輩子加起來，都沒到手過這么多的現錢，一時間心情激蕩不已。

腦子里思緒亂飛，想到了百公里外老家的父母，又似乎回到了前世那平仄壓抑的出租小屋，然后似乎看到了未來鮮衣怒馬的樣子，直到隔壁床忽然傳來悶雷般的鼾聲，才回過神來。

作為被關耀宗看對眼升級為貼身保鏢的鐵柱兄古銅色的臂膀搭在床沿，白色背心下肌肉虬結如鋼澆鐵鑄，和自家老板的輾轉不休實在是兩個極端。

關耀宗望著天花板上蜿蜒的水漬，突然笑出聲，張開五指向上，似乎抓住了一切……

一周前他帶著三百工人真正進駐到金茂大廈工地時，張顯德那肥圓的下巴差點砸到水泥樁上——這年頭，工地上刨食的，誰見過整建制軍隊風格的工程隊？

雖然統子哥大禮包給的是基礎人才，但是建筑工地上的大多數人力工作，對于是技能加身的鐵柱他們來說，基本都是能夠勝任的，或者說比絕大部分工人都專業，而且他們每個人似乎天生具備軍事素養，這讓關耀宗一直有種指揮官的感覺，也是如今他底氣這么足的原因。

目前魔都，普通工人的日薪在30左右，技術工種80-150一天，工種平均下來，每人人頭費大概在50元。這還是被老張抽了5塊錢的基礎上。

這么算下來，一個月的定金，按照300人計算就是45個左右。

如果是其他公司或者包工頭，去掉人工費，利潤也就10%左右，黑點的能有15%以上。

但關耀宗不一樣，他可是自己手下員工絕對敬愛的老板啊，而且工人們吃住目前都在工地，也不用急著發工錢，這筆錢相當于都是可用的資金流。

雖說不發也沒關系，現在大家伙都是活生生的人，關某人自己當上老板了，也不是黑心的，何況還是自己忠誠的手下。

就當是幫他們攢老婆本了，目前還是先眾籌工錢幫老板發展起來再說。

這日子是越來越有盼頭了。

嗅著油墨的清香，伴著鐵柱如雷的鼾聲，關耀宗迷迷糊糊中也進入了夢鄉，這一刻，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時代的脈動，睡的分外踏實。

……

說起來，那天和張顯德那邊簽完合同后，最近幾天關耀宗已經陸陸續續，又分批送了300人過去。

張胖子當時嘴張的老大，煙都直接掉地上了，是真沒想到小……老弟真的還能派這么多人手來，當初他自己也就吹個牛逼，誰成想關耀宗，是真把事給辦了。

這么一來，最近幾個月的用工高峰期算是沒問題了，他也不用再費心思到處拉人。

所以老張雖然比較市儈，但是還是能說到做到的，立馬安排將定金用皮包拎給了關耀宗，雖然將他自己的家底掏空了，好在以他的路子，月底就能回款。

不過肉疼還是避免不了的，為這事差點被媳婦兒趕出家門，還以為在外面養了三。

這年頭，工錢都是現金結算的，關耀宗前世就是這么過來的，那時候都是一張桌子，隨手點錢拿著走人。

也是因為知道老張的底，這才是關耀宗立馬想到來找他打開門路的原因，畢竟前世他就在老張手底下呆過。

雖然這人愛洗腳、市儈等等，但是有一項，關耀宗對他還是認可的。

那就是從來沒欠過手底下工人一分錢，就算是后面出了事情，也是砸鍋賣鐵自掏腰包將錢給補上了，那次關耀宗就是當事人，這也是后來兩人有過一段革命友誼時光的原因了。

不過一起搬磚時，老張吹牛逼的時候說過曾經參與過金茂大廈這個標志項目的時候，當時關耀宗以為這老小子在吹牛逼，一把歲數了干包工頭干破產了，還跑來和自己搭火，蹭煙的時候那是一個不要臉。

關耀宗真沒想到他不是吹牛逼，這時候相對于事業起步階段的他來說，是真的蠻牛逼的。

背后關系這時候確實是巴適得很，不然也不會陸續能要600人，后面估計應該是后臺出事了，不然也關耀宗還真沒有聽老張吹牛逼的機會。

……

一晚安眠，手上有糧，心里不慌。

多虧在卷出了名的通市高中三年養成的生物鐘，6點鐘關耀宗就已經醒了，一夜的休息，因為現金沖擊的興奮感逐漸消退，他開始發愁手里的錢該如何利用起來進行錢生錢了。

因為昨天拿到定金的那一刻，BP機給了一個新的提示，身家：45/1000。

經過信息時代轟炸的他來說，對此還是不陌生的，小說游戲就沒有他不沾的，畢竟賭毒不共戴天，搞顏色他沒有資本，只能保留點小愛好打發無聊的時間。

心里飛速盤算，45應該就是目前自己的身家，然后達到1000萬后，再就業中心，會再提供1000名人才，還可以略微指定方向。

對于關耀宗來說，是好事，只要身家越來越多，絕對可靠的手下也會越來越多，人多了，錢自然就多了。

統子哥將鐵柱他們的工錢都算成了自己的可支配財產，這樣的話，1000萬也不是那么遙不可及。

目前和老張建立起的關系，是關耀宗費了不少腦細胞想出來的第一環，用來積累第一桶金的，當時也沒想到統子哥這么貼心。

不過目前皮包公司里，還有400名員工沒著落呢，按目前的進度，后面再來1000名的話，眼下這個時代，需要好好琢磨一下后續怎么安頓。

畢竟統子哥只加了物理，沒加智力，指望一個前世高中畢業常年混跡勞動市場的人來說，短時間內出一個持續性發展計劃，還真有點難為胖虎了，他也就是比這個時代的人多了億點點遠見罷了。

畢竟不是小說里人均高材生的主角，紛紛中就能擼代碼，建網站，創業薅資本的羊毛，一路火花帶閃電。

好在目前手里有糧，關耀宗現在心態穩得很，錢壯男人膽，不外如是。

還有就算按照目前人員滿配的賺錢速度，那至少也是10個月以后要考慮的事情了。

暫時沒其他思路的關耀宗，想著目前最要緊的還是趕緊將其他400人安排出去，開啟滾雪球大業，后面想搞點事情，也得先把本錢攢足。

撓撓頭的關耀宗，看著另一張床上疊好的方塊和早已穿戴整齊等待的鐵柱，先去洗漱刷牙了，下樓先填飽肚子再說。

上午還得先去銀行存個錢，然后去勞動市場，看看能不能接幾個單子，或者看看能不能撿幾個大學生回來，專業人干專業事，關耀宗看前世電視上那些大老板就是這么做的，他準備往這方面好好學習……

時間就像關某人正在放的水一樣，飛流直下……

看著衛生間鏡子里年輕硬朗的帥小伙摸樣，再甩了甩統子哥在原來就天賦異稟基礎上加成后的資本，關耀宗剛剛還在愁的事情暫時先忘到了一邊，他發誓這一世一定要讓好兄弟體會好人間冷暖，前世過得太寒磣了。

等光著膀子，露著精裝身軀的關耀宗從衛生間出來時，床頭柜上的bp機及時的響了起來，而沉默的鐵柱繼續保持著沉默，對著昨天的報紙用心的研究著。

這保鏢稱職的可以。

拿起滴滴叫喚著的BP機，該說不愧是統子哥出品，這沒有提示的時候，外表怎么看都是符合時代的bp機，而有消息提示時，那科技程度也是相當的黑，關耀宗是嘗試過的，其他人包括鐵柱他們在內都是看不到上面的‘限制’內容的。

而且還會按照要求進行變換，變成符合當前時代市面上的通信工具，要不是條件不允許，關耀宗高低得變個華為和水果出來耍耍，前世是真沒用過。

想到這兒，關耀宗心念一動，抓在手里的BP機還是變成了98年最新款的諾基亞。

嗯，有錢了，老板換個手機也是應該的吧？

關耀宗記的很清楚，自己用的第一部‘手機’是小靈通，這還猶豫了好久才花錢買的，不然都是用公共電話的。

好吧，其實是那時候家里準備介紹個同在滬上打工的對象方便聯系才買的，雖然無疾而終，但小靈通也就一直用著。

后來這玩意兒被禁了之后，換成了山寨機，再后來智能時代，因為娛樂需要，才換成了小米。

不過在當下這年頭，走在外頭，腰間挎著bp機，就很有面了，更不用說是看著就很高科技的諾基亞了，拿著這個的不是老板就是商務精英人士。

看著手上這款‘時髦’（含金量十足）的產品，關耀宗不由咧嘴一笑，不過想到bp上的留言，關耀宗沒有猶豫直接打了過去。

心里卻是有些猜測，難道自己是中了鴻運齊天蠱，剛睡覺就有人送枕頭？

“喲，張哥，這是又想加加擔子呢”

有了共同利益，兩人的關系也更熟絡了幾分，關耀宗話音剛落，電話另一頭的張顯德的笑聲就傳了過來。

“哈哈，托老弟你的福，這回確實賺不少，老哥也不和玩虛的，現在不說滬上，就是浦東，也是一個大工地，建工集團還有好些項目缺人，老弟你要是有路子，有多少要多少，人不嫌少“

“400人，準確的說，應該是399，我三天之內還能提供這么多人力，保證和之前的人素質一樣”，關耀宗聽到老張的話，就算是有心理準備，手也一下攥緊了手機，平復了一下心情后，才緩緩的說到。

“嘶……”，張顯德其實是看關耀宗確實給力，短短幾天之內，幫自己的工地拉來了600人，還都是個頂個的大漢，除了吃的多了些，其他完全挑不出什么毛病，紀律性，專業性沒得說，搞得整個工地都卷起來了，如果張顯德知道卷的含義的話。

整個項目的效率都提高了不少，這是肉眼完全能看的出來的，也算是幫自己小舅子解決了麻煩。

這不，正好昨天喝酒，小舅子提了一嘴其他項目的事情，老張就放在心上了。

想著關耀宗這邊辦事利索，哪成想，這老弟是實力深厚啊，不會是哪個大院出來的吧，不然能有這么廣的路子。

這人數放古代，都是一軍校尉了，現在放軍隊里，湊合湊合，也是一個團級建制。

還真是不能把團級不當干部啊，現在私人手底下有個百多人，就是大型工程隊了。這么多高質量的工人，就算不靠自己，小老弟估計過段時間名頭打出去，也是完全不缺活的。

“行，老弟，明天去浦東那邊，到地了報我名，我出來接你，合作愉快，這回中間費老哥可以做主，少算兩成，哥哥就不賺了，其他的確實少不了”

關耀宗覺得張顯德話語間又熱情了些，不過老張這事辦的敞亮，看來后面可以換個好點的地方請他洗腳。

關耀宗不知道的是，他選擇的賽道要不是別人無法復制，這錢還真沒這么容易賺到。

如果說高段位選手們，是各種操作來變現，關耀宗就是純粹的勞動力變現，這也是老張想加深關系，忙前忙后的原因，畢竟其他方向他和小舅子也是真插不上手，差點意思。

還是那句話，水太深。

不提已經參與進去的金茂大廈，光是浦東的基礎建設，在90年代就已經投進去了幾百億，想想就知道空間有多大。

當然，現在的關耀宗格局還沒有那么大，目前想法還是盡快搞錢，努力提升身家，玩過游戲的都懂，前期升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