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

“好了揚揚，不要再問了，記住，一定要跟這件事情撇清關系，不管在哪里，都要撇清關系，不要擔心我，我有安排。”

顧暖說完直接掛了電話，迅速刪了聊天記錄，然后驅車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

因為換了密碼鎖，陸一洋進不來，但是就算這樣，她仍然心有余悸，打開門，看著干凈整潔的屋子里并沒有人進來過，這才松了一口氣，關上門便沖進了衛生間。

她用力搓洗著自己的每一寸皮膚，恨不得把肉全部洗掉一層。

熱水順著頭頂淋下，有一種短暫的窒息感，她閉上眼睛，回想著晚上楚寒遞給他的水杯，那水杯上，有自己的指紋。

她怎么會不知道楚寒的心思？只要確定了第一案發現場，那么自己就成了嫌疑最大的人。

洗完澡，她赤腳坐在陽臺上，靠著玻璃望著下面的點點路燈，夜深了，大家都睡了，偶爾有兩家還亮著燈，在朦朧的夜色中竟帶著溫暖。

顧暖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抱膝望著對面樓上亮著燈的人家。

她羨慕那樣的溫暖，她渴望家的溫暖，但是她從一出生，就如同水中浮萍，任風吹雨打，從未有遮風避雨之所。

不知道為什么，在明明知道接下來的結局之后，她反倒不慌了。

這幾天，她每天如坐針氈，過得心神不寧，那種對未知的恐懼折磨得她夜不能寐。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著，卻總會被夢中陳宇那血淋淋的眼珠嚇醒。

纖細白皙的手指夾著煙，緩緩放到嘴邊，淺淺地吸了一口，卻悶了好久才輕輕吐出來，煙霧在面前停留片刻，就散開了。

她原本的世界是一個巨大的深淵，有著厚重的墻壁，她不甘心被困在里面，她想要從那個深淵里走出來，所以她一拳一拳用力砸開了一個洞，手上雖然已經血肉模糊，但是她很開心，她用那雙滿是傷痕的手慢慢鑄造起一個新的世界，可是新世界太脆弱了，不斷有巨石落下，在上面砸出一個又一個大洞，里面所有充滿生命力的東西都迅速枯萎，腐爛。

顧暖原本還想用這個脆弱的新世界給顧習揚遮風擋雨，可是現在才發現，她從始至終都沒有逃出過那個深淵。

她在陽臺上坐了一夜，累了就直接躺在地上睡著了，直到天亮，被一束光射得有些難受，才恍恍惚惚睜開眼睛。

一抹夕陽打在她蒼白的臉上，她試圖伸手去擋，但是覺得雙手有些麻，索性重新閉上眼睛，不想動。

手機響了，鈴聲從客廳里傳來，她費力地翻了個身，撐著扶欄艱難起身，全身早已經凍得冰涼。

看著茶幾上不停震動的手機，是顧習揚打來的電話，她沒有接，而是發了一條短信過去。

“揚揚，你一定要繼續追尋光，成為光，散發光。”

發完消息就立馬刪了，但是下一秒顧習揚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她看著不停震動的手機，陷入了沉默，心頭像是壓了一塊巨石，那種沉重到提不起呼吸的感覺讓她哽咽難控。

最終還是掛了電話，點出陸一洋的微信，頁面上全都是陸一洋發過來的消息，她沒有理會，把自己昨晚編輯好的內容發了過去，隨即把陸一洋拉黑，重新放下手機，轉身走進浴室洗澡。

洗完澡給自己化了一個淡妝，好讓自己氣色看起來好一點，然后換好衣服坐在沙發上等待。

她知道，楚寒昨天既然取走了她的指紋，今天就一定會找上門來。

十一點鐘，門鈴響起。

她很冷靜，起身從容地上前，握著門把手的時候，停頓了一下，似是這扇門一開，她這一生，就算是真正結束了。

門打開，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不是楚寒，而是潘悅。

“顧女士，我們懷疑你跟最最近的殺人拋尸案有關系，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潘悅看著顧暖，眼神同樣復雜不已，在來的路上，楚寒再三強調不要驚動任何人，所以只有他們三個人來了。

其實在上來之前，楚寒在樓下站了半個小時，很明顯不愿意面對這件事情。

顧暖沒有說話，潘悅讓到旁邊，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顧暖的心跳在那一刻停了半拍，緩緩抬起眼睛，對上楚寒的目光。

楚寒的眼睛是真的很好看啊，雙眼皮，深邃的眼窩，那雙漆黑如墨的瞳孔，好像自帶看透一切的能力，讓人只是看一眼，就會心頭打顫。

可是此時的楚寒，布滿血絲的眼里的冷漠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

顧暖看得出來他在克制自己的情緒，可是到底是什么情緒，她無法判定，大抵是失望吧，沒想到十年不見的老同學，再次見面，身份竟如此不同。

從小到大，哪怕她一直都在泥潭中掙扎，卻從來沒有放棄過生活，她相信只要自己咬著牙熬一熬，不管發生什么，都一定會挺過去的。

身邊所有的人都覺得她是一個美好且善良的人，覺得她是個散發溫暖的人。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世界是多么的黑暗無光。

那天在警局第一次見到楚寒，她突然發現，自己所有的光鮮亮麗的外表，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想到這里，她突然就笑了，如陽光般和煦溫柔的笑在她臉上漾開，帶著無法忽視的干凈美好。

“對不起啊……”

話說出口，便紅了眼眶，臉上的笑仍舊沒有散去，她長長嘆了一口氣，接著道：“讓你見笑了。”

不是讓他失望了，而是讓他見笑了。

話剛說完眼淚便奪眶而出，她笑著低下頭，悄然擦去眼淚，隨即朝楚寒伸出雙手。

沒有人愿意在自己認識的人面前如此狼狽，更何況這個人，是顧暖從第一眼看到就頓感自卑的人。

看似平等的兩個人，實際上隔著千山萬山，千水萬水。

楚寒就那樣用深邃的目光看著她，一句話沒說，不知道是痛心，還是因為熬夜而紅了眼眶的。

看著面前柔弱溫柔的顧暖，他心中百般糾結，百般無奈。

“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