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芙的心情愈發沉重如同冬日里厚重的云層，焦慮的目光在每一位擦肩而過的行人身上流連，她的眼神充滿了渴望，期盼著能有一個人駐足，眷顧她那些擺放整齊的蔬菜。然而，時間悄無聲息地溜走，半個多小時的等待如同漫長的世紀，集市上人流如織，狹窄的街道喧囂擁擠，而她的菜攤前卻依舊門可羅雀。

突然，前方的攤販們紛紛起立，點頭哈腰，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尊敬地問候：“冷老首長您好，如此寒冷的天氣還親自光顧集市，實在讓人敬佩！首長不妨看看我這里的豆腐干，新鮮出爐，香氣撲鼻。”

唐曉芙立刻起身，踮起腳尖向前眺望，只見冷老首長在一位警衛員的陪伴下，緩緩步向她來。她的心情瞬間明亮，急忙穿過人群，趨步至冷老首長面前，恭敬地鞠了一躬，聲音清澈動聽，如同山泉般甘甜：“老首長您好，是否需要青菜？常吃青菜對老年人有諸多益處，特別是預防便秘。我家的菜是昨日新鮮采摘，碧綠如玉，極為新鮮，不知老首長是否愿意嘗試？”

她的話語中，不難聽出一絲難以掩飾的懇求。

冷老首長目光溫和地打量著唐曉芙，片刻后，認出了她，笑容滿面，幽默地指著她：“你不就是那個借用我兒子書桌勤奮學習的女孩嗎？名字叫什么來著？”他輕輕皺眉，似乎在努力回憶。

“唐曉芙。”一個低沉悅耳的男中音在旁響起，冷晨旭身著軍裝，走到老首長身旁，輕聲提醒。

“沒錯，就是唐曉芙！”老首長拍了拍腦袋，笑瞇瞇地轉向唐曉芙，“年紀大了，記性不如當年。”他又親切地問：“你今天怎么會在這里賣菜呢？”

唐曉芙眼中閃過一絲期待，幾乎想要立刻拉起老首長的手，引他走向自己的菜攤。

冷老首長笑意盈盈地回頭對警衛員說：“去，把這位小姑娘的青菜全部買下，讓她可以早點回去學習。”

唐曉芙激動得雙頰泛起紅暈，微微駝背，在前面引路。

冷晨旭眉頭微皺，心中不禁輕蔑，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女孩竟然如此工于心計，臉皮之厚，令人咋舌，居然利用自己的身份吸引老首長的關注。

唐曉芙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心中微微疼痛。她想到了前世的孤苦伶仃，無依無靠，鄰居的冷漠眼神如同刀割。她深吸一口氣，挑釁地回望他一眼，心想：是的，我心機深沉，臉皮厚實，為了我和媽媽的生存，我愿意做任何事。哪像你，一生下來就含著金湯匙！

然而，冷晨旭并未注意到她的眼神，此時恰好有人過來與他寒暄。

警衛員邊走邊嘟囔：“我們之前不是已經決定買對門畬嬸的菜了嗎？怎么又要買她的？”

冷老首長微笑著回答：“你回去告訴畬嬸，今天我們家就不買她的菜了。”

“好的。”警衛員應道。

他們跟隨唐曉芙來到她的菜攤前。

老首長掃視了一眼菜攤，兩筐蔬菜，品種豐富，菠菜、芹菜、大蒜和胡蘿卜等，排列得井井有條。菜攤后面，一個比唐曉芙還要瘦小的小女孩畏縮地蹲著，小臉被凍得發紫，鼻涕直流，不時吸著鼻子。她看到冷老首長，顯得有些害怕，站起來走到唐曉芙身邊，緊緊地挨著她。

唐曉芙轉頭看著妹妹，輕聲安慰：“別怕，這位是冷老首長，他是個好人。”

對面的冷晨旭見狀，神色微微緩和，原來這個看似狡猾、心機深沉的女孩子，對她的妹妹竟然如此溫柔。

老首長笑呵呵地對唐曉蘭說：“爺爺不是老虎，不會吃人，別害怕。”他又轉頭對唐曉芙說：“這些菜我都要了，你算一下總共多少錢吧。”

唐曉芙手握秤砣，細致入微地為一筐筐翠綠蔬菜逐一稱重，隨即報出了價格：“這一筐菠菜總共十斤，每斤售價一角；那筐芹菜十五斤，同樣每斤一角；大蒜十八斤，每斤售價為一角五分。胡蘿卜共計三十二斤，每斤一角，而小白菜則是十六斤，每斤一角五分。總計金額為十元八角，老先生只需支付十元五角即可。”

唐曉芙萬萬沒有想到，這兩籃新鮮的蔬菜竟然能換取如此一筆巨款——十元八角！根據她所繼承的記憶，她深知在七十年代，這是一筆相當可觀的收入。

老先生和藹可親地微笑著：“你們這兩位小姑娘，不畏辛勞，將這數十斤蔬菜搬運到鎮上售賣，實屬不易，我怎能讓你倆吃這個虧？”他轉頭對隨行的警衛員吩咐：“給她十五元。”

警衛員放下手中的籃子，從口袋中取出十五元遞給了唐曉芙。唐曉芙接過那張十元和五元的紙幣，隨即取出五元，與旁邊賣肉的師傅交換成零鈔，從中取出四元二角硬塞給那位警衛員，并對老先生說：“我并不想占老先生的便宜，老先生也不必額外給我錢，這樣雙方都公平合理。”

老先生微微一愣，隨即發出爽朗的笑聲，連聲稱贊：“好！好！好！”

冷晨旭的神色也隨即和緩，那雙清冷的眸子深深地看著唐曉芙，這個女孩總是能給他帶來意外的驚喜。

唐曉芙緊握著那十元八角，手心甚至滲出了汗珠，這是她在這個世界上賺取的第一筆收入，內心激動不已。

老先生親切地邀請唐曉芙姐妹倆：“隨我回家一趟吧，讓警衛員將兩籃蔬菜搬進屋內，你們再帶上籃子回家，如何？”

唐曉芙點頭答應，正要彎腰提起籃子，警衛員卻搶先一步，提起橫放在地上的扁擔，挑起兩籃蔬菜，并對唐曉芙說：“你只需提著我的空籃子便是。”

唐曉芙依言而行。

一行人正準備啟程，老先生卻突然停下腳步，目光轉向賣肉師傅的攤位，說道：“得買些肉回去。”

于是，他們在賣肉師傅的攤位上割了三斤五花肉，又挑選了五斤排骨。

賣肉師傅很少遇到如此豪爽的顧客，喜形于色，連忙將豬骨、五花肉和排骨一股腦兒地裝進警衛員帶來的空籃子里。

唐曉芙提著裝滿肉的籃子，牽著緊張不已的妹妹唐曉蘭，跟隨冷老先生一行人來到了他在鎮上的宅邸。

那座宅子位于鎮東頭，一直緊閉大門，掛著大鎖，童年時的唐曉芙曾與伙伴們路過此地，看著那銅釘上覆蓋的綠色銅銹，都戲謔說里面住著鬼魂，無人敢居住，卻未料到這座大宅的主人是為了報效國家才暫時離開。

唐曉芙望著重新涂漆的大門和擦得锃亮的銅釘，心中涌起萬千思緒。

冷晨旭上前敲門，門從里面緩緩開啟，唐曉芙看到兩位警衛員站在門內。老先生行事低調，將本該站在門外的警衛員安排在門內。

唐曉蘭從未見識過如此場面，緊張得緊緊依偎在唐曉芙身邊，唐曉芙則不斷地低聲安撫她。

一位警衛員前來報告，鎮長正在客廳等候老先生。老先生笑著與唐曉芙姐妹告別，跟隨那位警衛員走向宅子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