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

“小禾！”

“……我數到三，趕緊給我出來?！?

“三！”

“二！”

“別喊了，別喊了，再喊大家都聽得見。我來了，已經來了?！?

在屋里打盹的全禾，一個激靈立刻爬起來，慌亂之下顧不上鞋子是否穿好，直接跑出去。

“一！”

來者是她的兄長，全柯。

鎮上唯一的醫師。

全柯看到她臉上還留著竹涼席的印子，眼神睡意惺忪，腳上套著不對稱的鞋子，頓時聲音高了幾個度。

“又在偷懶了，是不是剛睡醒？”

面對兄長的怒視，全禾尷尬摸鼻子，依舊嘴硬:“沒有偷懶，也沒有睡覺?！?

“當真？”

全禾脖子一橫，依舊嘴硬:“沒有，我在…在看兄長的手札。”

他深吸一口氣，唯一的妹妹不能打。

他努力壓制怒火，轉移話題:“出診前特意囑咐你，晌午需把藥材都晾曬一下。如今我忙了一天，藥材都曬完了吧？”

全禾腦子仍處于強制開機的狀態，回答不經過思考:“當然了，怎么可…”

她的話卡在喉嚨里，腦子開始清晰。

早上兄長再三強調要趁著晌午陽光正好，晾曬藥材。當時她看太陽還未出來，心里盤算著有足夠時間進房間里瞇一下，順便理一下腦子里突然蹦出來的亂七八糟的事情，沒想到一時疏忽睡到現在。

藥材自然沒有晾曬。

全柯疑惑她為何說一半，看她臉上糾結和懊悔，當下心如明鏡:“沒晾曬藥材?”

雖是疑問句，落在全禾的耳里赫然成了陳述句。

全禾發誓，她看見兄長臉上刷一下變得鐵青，還聽到兄長咬牙咬得咯吱咯吱。

“……嗯。”

她聲音小如蚊子，縮著脖子，默默后退半步。

這么可怕的兄長，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隔壁大花說她娘有一項技能，會變臉。她還不太相信，想親眼目睹一次。如今，她發覺兄長也有與大花她娘相同的技能。

可大花也沒說，如何應對這種場面??？

“阿兄，是打算把我趕出家門，不要我了嗎？”

全禾不記得以前兄長生氣的場景，打心里覺得她先下手為強。她記得大花跟她說過，她娘變臉后的第一句話永遠是：滾出這個家，家里不歡迎你。

她回憶著大花跟她講得那些低頭認錯的動作。

便當著兄長的面，伸出雙手，掌心向上，撲通一聲跪在全柯面前。

“阿兄，一會兒用荊條抽，能不能輕點?。俊?

全柯被這一系列動作嚇懵了，那點生氣的情緒瞬間拋腦后，手忙腳亂要把她扶起來。沒想到這丫頭跟他倔上了，眼眶紅紅的，硬是不起來。

兩個人僵持一會，最后以全柯敗下來收尾。

全柯無奈，撩起衣擺坐在她旁邊，拍了拍地面：“你這丫頭傻不傻啊？剛剛那撲通一聲，特別響。我估摸著你的膝蓋遭老大罪了。別跪了，坐著吧。別怪我沒提醒你，再跪著，膝蓋磨破皮后會留疤，到時候別哭唧唧來找我要祛疤膏?！?

全禾偷偷看了一眼兄長，確定兄長又恢復以往的模樣，吊起來的心稍稍放下。

“小禾，爹娘走得早，咱們兄妹早早兩人相依為命，就靠著祖傳下來的醫館來討口飯吃。”全柯的神情一下子變得落寞。

“小禾知道，今天確實是小禾偷懶了，小禾知錯?！比痰皖^附和著，她不敢抬頭看兄長的神情。因為她并不是真正的全禾，倘若真相被揭開了更不知如何面對。

“你從小對醫術興致乏乏，阿兄就想著把你帶著身邊能起著潛移默化。阿兄也不指望你能把醫術學得精通，就想著你能會治療一些簡單的......罷了，罷了，許是阿兄太心急了。接下來，那就順著你心意來吧，想學就學，不學就不學了，阿兄在你背后給你兜底?！?

在她變成全禾后能真實感受到全柯對全禾的疼愛。她害怕全柯知道真相后，能不能接受來自至親的沉重打擊？

“人生在世，需要一技傍身吶。就是想讓你多學點，想著以后會用得上。還真的應上那句可憐天下父母心，到我這里就改為可憐天下阿兄心??！”

全禾學著大花拍大黑的頭，也站起來拍拍全柯的頭。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的動作直接把全科逗樂了。

“你這動作跟大花學的？”

“對啊，她家大黑難受的時候，她經常這樣做。”

全柯不嘻嘻了。

全禾摸不著頭腦，不明白阿兄的臉為啥又變了，剛剛還挺開心啊。

全柯為了面子沒法直接挑明，冷哼一聲，起身拍拍衣袍就往屋里走。

她又傻了眼，只能小跑跟著后面，悄悄用力擰了手臂內側，抬頭努力裝出可憐模樣，帶著哭腔：“阿兄，我今天做了噩夢?！?

全柯聞言腳步一頓，雙手背后打趣。

“阿兄來猜猜，阿兄是不是如同惡人，在夢里逼迫著你學習如何辨認藥材?”

全禾：“......不是。”

“不應該啊，按照以往來看，阿兄在你夢里都是一副惡人嘴臉，難不成......”

全禾咬咬牙，借由噩夢講她腦海中即將發生的事情說出來：“我夢見你不見了，只留下我一個人。”

“......”

全柯沉默了很久，轉身在全禾額頭上一敲：“就不能盼著阿兄好一些嗎？夢都是反的，別天天被噩夢弄得一驚一乍。”

全禾吃痛捂著額頭，伸手要扯全柯的衣袖：“是真的，阿兄你要信我。我夢見幾天后鎮上要來一撥人......“

“停，不用講了”全柯眼疾手快打斷全禾，“來，回答阿兄的問題。”

“第一個問題，夢里發生的事情是屬于天災還是人為蓄意？”

“第二個問題，夢里你是否安全活下來？”

“第三個問題，若阿兄當真如你說的那樣......你可有尋找阿兄，最后有找到嗎?”

全禾抬頭注視全柯的眼睛，剛剛那股想告知兄長真相的沖動消失了。她慢慢松開兄長的衣袖，抿嘴不作聲。

她低頭看著自己不對稱的鞋子，懊悔自己有些魯莽。天機不可泄漏，他與她本來并不相熟，如果不是遭遇意外，她頂替了他的妹妹，兩人人生路線不會相交更不會重合。

他救她的恩情，她會報答。目前她能想到的方法是在劇情不崩塌的前提下，幫他安全度過。

全禾沒有注意全柯的眼神，從最開始的渴望，最后慢慢暗淡下來。

全柯伸手在全禾的頭上狠狠蹂躪一把，轉身進入廚房，邊走邊說：“今天罰你吃蒸土豆，等明天晌午，別忘了繼續曬藥材?！?

“阿兄，第一個答案，”全禾閉上眼睛，一字一頓，“天災，人禍兩者都有。”

“小禾，”全禾發覺自己身體內氣血翻涌，“活著。”

“最后一個問題，”全禾猜到自己受到懲罰，喉嚨開始泛甜“沒有?！?

廚房里的全柯聽到答案后，扯了扯嘴苦笑，三個問題答案不都在自己意料之中嗎？還在期待著什么？

等他端著晚餐出來后，自顧自說：“你這小沒良心的，阿兄對你不好嗎？阿兄若是不見了，你竟然不去找阿兄。阿兄真真是白疼你了?！?

全柯等了半天發現全禾沒有搭話，心中有些疑惑。

他環顧四周，猛然發現全禾躺在地上。他腦子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懼漫上全身，也顧不上晚餐掉地上，撲上去檢查全禾的情況。萬幸全禾只是短暫的暈厥，并無大礙。

他松了一口氣，跌坐在她身邊。他懊悔，為何執著于她那三個問題的答案。明明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救回來，放在身邊，哪怕知道自己不能守太久。

“傻子，第二個問題”全柯順勢躺下了，喃喃自語：“我想問的是你啊。”

“你有沒有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