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妹妹又搶我的!”女孩稚嫩的語氣中全是不滿，她左手制止妹妹的亂摸，右手將碟中剩余的糕點全塞進嘴里。

季如蘭看季昭卿吃空了盤子，眼中頓時溢滿了淚水，哼哼唧唧的跑向秦母討說法。

“如蘭，你的那一份已經吃完了，就不能不講理搶姐姐的，吃多了糕點是不打算吃晚飯了嗎？”秦氏佯裝生氣的說道。

“沒有，我只是喜歡這個味道，看姐姐沒吃完才…”軟糯團子自知理虧，聲音越來越小。

“下次要是再搶，我就把你的那份也吃光，讓你看著我吃!”季昭卿恐嚇道。

季如蘭怯怯的挪到季昭卿身旁，聲音細若游絲。“對不起…”

“什么？沒聽清!”

“對不起，姐姐!”看著眼前的小人兒羞紅了臉，眼神閃躲，季昭卿玩心大起。

“啊?!剛說什么？你聲音太小了，我沒聽見!”

“姐姐!!對不起!!!”季如蘭愧疚的心情瞬時轉化成氣憤，怒目圓睜的盯著季昭卿。

“好啦，別生氣啦～姐姐帶你去找云姐姐玩，聽說沈伯伯又帶回來了好多新奇玩意兒，還有你愛吃的粟裕糕呢!”

“真的？”季如蘭心情又再次陰轉晴，眼中藏不住的期待。

“卿卿，把這條魚帶去。”秦母順手取下掛在墻上清理干凈的魚遞給季昭卿。

“母親，我們就是去玩會兒，干嘛還要送條魚啊？”季昭卿不解。

“你們以為我不知道云娘私下里塞給你們那些零食嗎？小孩子不懂事，我們做大人的看得清楚，總不好落一個忘恩負義的名聲。”

季昭卿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接過魚，拉著妹妹離去。

暮色將近，季昭卿帶著妹妹漫步在小道上，四月的微風正是溫柔，季如蘭突然停下，盯著遠方躺在湖水里的夕陽，激動的指著。

“姐姐你看，太陽掉水里了!水里著火了!”

“笨蛋!那是影子!”

“太陽不會掉水里，那月亮會掉水里嗎？”聽著如蘭天真的提問，季昭卿無奈的要搖了搖頭。

“太陽和月亮都是天上的神仙生出來的，神仙不讓它消失，它就一定不會消失。”

“那要是神仙不喜歡他們，不讓他們出來怎么辦？”

季昭卿手托著腦袋，呆滯的看向遠方，一時沉默。

“那就……換個神仙，反正神仙多的是。”

季昭卿無所謂道。

“那要是……”如蘭還想提問，卻被季昭卿一把拉起，強制打斷。

“今天的問答到此為止!母親還在家等著我們呢!快走!”

季昭卿沒有說自己心里的答案，因為她堅定的相信神仙不會拋棄太陽和月亮，畢竟都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天下哪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呢？

“卿卿快跑!不要回來!”季昭卿遠遠聽見秦母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倉促的拉著妹妹迅速躲進草叢。

如蘭見母親衣衫凌亂的被人綁著，意識到危險，緊捂住嘴，沒發出聲來，但眼淚還是止不住的落下。季昭卿環抱著妹妹，雖然害怕也快速鎮靜下來，作為姐姐，她現在要保護好妹妹!她拉著妹妹小心謹慎離開，折返到云娘家，向沈父求助。

沈父一聽意識到情況不對，于是親自駕車帶著兩姐妹到縣衙報官。臨值侍衛洋洋灑灑，毫不在意。

季昭卿心急如焚，幼小的身軀繞開侍衛，拿起門前放置的鼓槌奮力敲鼓。

“哎哎哎!你這孩子膽子真大!亂敲鼓可是要打板子的!快滾開!”

季昭卿跪倒在地，雙眼微紅，聲音輕顫。

“求您通報一聲!我母親被賊人綁架!危在旦夕!急需營救!求您大發慈悲……通傳一下”

說完，帶著妹妹有一下沒一下的磕頭。

侍衛看著兩個半大的孩子如此行徑，不好再推辭，只得進去傳達。

顧宥面帶微笑的寬慰兩姐妹在官衙暫住，并命人給他們吃食，帶著沈父領兵前去查看情況。

季昭卿心中憂慮，寢食難安，抱著妹妹坐靠在地上，焦急的等待母親安定的消息。

半夢半醒間感覺自己的衣物慢慢滑落，季昭卿警惕的睜開眼，看到顧宥仍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

“你的衣服亂了，我給你整理一下。”

季昭卿不理會他眼里的欲念，冷冷的問處理結果。

顧宥輕嘆了口氣，故作遺憾的說“很可惜，我們趕到的時候，人和屋子都燒沒了。”

季昭卿心中一陣悲涼，癱坐在地，如蘭扶起姐姐，兩人腳步沉重的走出縣衙。

臨到門口，顧宥追上來，摸了摸季如蘭的發髻，溫聲細語的說。

“若是你們想，顧某愿意照顧你們長大。”

“不用!”季昭卿眼神狠厲的盯著顧宥，頭也不回的離開。

季昭卿拉著妹妹，將秦母埋葬安置在家門前的桃樹下。

“姐姐，母親睡在這里會害怕嗎？”如蘭溫紅的眼眶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土堆，神色悲傷。

“……不會的，家在這，我們也在這兒，母親不會害怕的。”季昭卿聲音微微干啞，凌亂的發絲拂過憔悴的雙眼。

“姐姐，我們離開這里吧…”

“為何?”

“那個人對姐姐不好…我看見了…”如蘭低頭，小手不斷的搓磨散發著皂香的衣角。

“若是離開，如蘭不害怕嗎？”

“姐姐在，我就不怕!”季昭卿起身望著秦母的墳墓，思慮良久。

“母親，您也同意嗎？”四寂無聲，唯有蟲鳴鳥叫此起彼伏。

季昭卿輕嘆一聲，失望的拉著妹妹轉身離開。

兩人才踏上橋頭，就聽見身后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回頭一看，卻是安葬秦母的那棵桃樹，花瓣飄落滿地的聲音。

季昭卿酸澀的淚水奪眶而出，再次跪拜。

“母親……我會照顧好妹妹的。”言罷，二人不再停留。

*

“母親!”睡夢中的如蘭被噩夢驚醒，縮成一團。

“姐姐在，別害怕。”季昭卿強忍著身體的疲憊，柔聲撫慰。

如蘭緊抱著姐姐的手臂，在季昭卿的安慰下再次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崔大娘粗魯的推搡著季昭卿讓她起來干活。

季昭卿抬起酸軟的手臂起身，發現妹妹不見身影。

“我妹妹呢？”

“誰一天天關注你妹啊？！趕緊收拾了去擦地!”顧不得崔大娘對她各種不滿的抱怨，季昭卿瘋了一樣在店里四處呼喊，惹得來客頻頻側目，她多希望這只是妹妹在跟她玩捉迷藏……

崔大娘見她行為瘋癲，怕影響生意。讓雜役將她扔進睡覺的柴房關起來。

季昭卿渾身顫抖，此刻的她猶如墜入冰窟，心中止不住的發寒。都是她的錯，什么都留不住，母親不在了，妹妹也不見了……她的內心自責痛苦卻又無能為力。

晚間，崔大娘來送飯，見季昭卿渾身發燙，

毫不留情將她扔出店外，任她自生自滅。

“晦氣玩意兒!”季昭卿無視崔大娘在后面的辱罵，仿若行尸走肉般扶著墻壁緩慢前行。

行至光亮處，看著里面闔家團圓的熱鬧景象，季昭卿忍不住紅了眼眶，原來又是一年仲秋節…可惜家人都不在她身邊了……

季昭卿靠坐在地，手握杯狀吃力的抬起，對著天上高掛的圓月，言語悲涼。

“母親，這杯敬你…節日吉祥…”月色清涼的包裹著季昭卿，似是秦母回應的擁抱。

良久，云層分離了她們短暫的相聚，也蒙住了季昭卿的雙眼，再無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