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蕓，十七歲，女，有中度焦度，伴有輕度妄想癥，鑒于對學校以及社會影響，醫院建議該患者暫時停止學習，進入本院治療。“

這是張蕓的一生，書面上的，已經足夠明晰。

談笑間，她向好朋友們全盤托出。這種病，她們該有知情權。但其實張蕓心里也不踏實，與朋友間的相處全是輕松愉快的氛圍。初識便是壓力重大的考試，家長和老師一遍遍念叨著考上了有多么重要，考不上會有多么恥辱，好像考不上就會“咔吧“脖子斷掉一樣。也因為學業，張蕓沒有向別人抱怨過自己的痛苦，她們都很累。可現在，她的病已經不是可以瞞住的事了。“如果我沒有帶來歡樂，她們會怎樣呢？“于是順其自然地，這成了一場審判。張蕓不敢對上她們的眼神，她無時無刻不在害怕。

朋友，對于張蕓來說太重要了。張蕓記憶力不好，但在她的記憶里，她自己能笑得睜不開眼的地方，都有她們在身邊

“早想到了，考試之前你還沒查出病來吧，那時候你說你光頭疼，但你抬眼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止是頭疼。“潤妤沒有多大情緒起伏變化，仿佛猜到一切，淡淡的話語，令張蕓的頭又不由得低了低。

“對吧，我跟你說，我早就看出來你有病，但誰讓姐天生心善呢，那就讓美麗的小天使來拯救你吧。”杏慈念每次的話都會讓張蕓發笑，“現在也要笑”這是她的大腦告訴她的。

“哈哈哈哈，我真服了啊，你才有病呢。”

笑聲又出現了，好在誰也沒有要離開張蕓的意思，又聊了一會兒，張蕓突然覺得，除了她們身邊，張蕓好像沒有地方可以去。“所謂的回家，真的是我的家嗎？”張蕓總是亂想，她控制不住。和好友們告別后，張蕓又在外面逛了很久，才被自己母親一通電話叫走。回去后，張蕓躺在床上，給另一位好朋友編輯信息。打了又刪，刪了又打，始終不敢發。這個人，對張蕓而言，太重要了。張蕓不想，也不敢說錯話。

臨近大考，不管是會考還是真正的考試前，她都會每天為張蕓講一道題，也會從書上或者網上找一些重點題讓張蕓做，每天晚上兩人還都會聊天。有一段時間，全校師生都被封在家里，張蕓對學習的興致本來就不高，當時更是連課都不聽了，總是聽歌。其實張蕓也知道，網課很重要，馬上考試了，回到學校后，不可能會再講網課的知識，只會加快速度往前趕課程，可張蕓不知道該怎么辦，她只能頹廢地想“算了，就這樣吧。”張蕓以為，沒有人會在意的。但是她觀察到了，一通又一通電話，是她，幫助張蕓度過這個關卡。那時候她還告訴張蕓一句詩，但張蕓記憶力不好，已經，記不得了。

萬晰，是她的名字。張蕓閑來無事寫的詩歌里，上課走神胡亂畫畫的一角處，課本上的空白，每一個地方，都有她的名字。

萬晰。

“我一定要把她紋在身上，刻在心里，我不想忘了她。”張蕓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感，但她不想讓萬晰摻和進來，這會浪費萬晰的時間。張蕓只想，和萬晰在一起很久很久。

“你干嘛呢？怎么一直在輸入？”

思緒亂飛，又被萬晰的信息拽了回來，正如當時，萬晰毫不猶豫地把張蕓從黑暗里拉出來一樣。

“呼…”長嘆一口氣，張蕓把編輯好的消息發了過去，然后趕忙放下手機。她是個膽小鬼，她害怕萬晰會離開。她也想過，自私一點不告訴她，只要減少現實中的見面就好了。但一想到自己放在心里的人什么也不知情，依舊和從前一樣，以為在和正常人玩，但卻是和一個神經病，就會很心疼她。

那時候，張蕓剛考上沒多久，和潤妤一個班。考上了啊，那可太風光了，張蕓就好像剛打了一場勝仗的戰士，什么也吃得下，大多數時間也都可以睡得著，只是軀體化一直在折磨她。大概是病的太久了，張蕓感受不出來自己身體的變化，就好像自己的身體結了一層冰，里一層外一層。幸好她的記憶力不好，記不住沒生病之前身體有多么正常。

一夜無夢。

早上，張蕓如往常一樣打開手機，隨即便彈出萬晰的消息，前面清一色的語音，到后來變成了文字。張蕓這才想起發生了什么事。她的手有些顫抖著，打開了與萬晰的聊天對話框。她有些不太敢聽，于是轉了文字。沒想到單憑文字，就已經讓張蕓落下淚來。她模糊著雙眼，一邊聽著萬晰哽咽的話語，一邊想著自己為什么看不清。

“咋啦，你最近很不舒服嗎，發生啥事了，你可以和我說說啊。”

“你別一個人憋著。”

“不要亂想，還有我們陪在你身邊呢。”

“你都說了咱倆是好朋友，那發生啥事可以和我說啊，你別…”

原來，到后面出現的文字，是她不愿展示的脆弱。

張蕓又想起了，她要將萬晰紋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