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國慶節了，也就是何百慶結婚的日子。到黃昏，老隊長卸完水草，回家吃晚飯。他一面端著碗吃飯，一面在想，今天在勝利壩撈草，發現一處污水浜，里面有不少水草、污泥，是上好肥料。明天用一只船去恐怕裝不完，還是去兩只船好。

他剛剛考思停當，家里老婆子在勞邊開口了：“老頭子，明天的事情你決定了嗎？”

老隊長說：“已經決定了。”

老太婆一聽已經決定，就哈哈哈地笑了出來，趕緊問：“老頭子，明天你準備怎樣去？說給我聽聽呀：”

老隊長說：“我想搖兩只船去，時間也可以節省點。”

老太婆聽了一嚇；“啥？接一個新娘子，要去兩只船？規矩太重了嘛！”這個老頭子就是這副脾氣；昨天要他借一只船去接接新娘子，我嘴也說干了，他就是不肯，現在倒又想要兩只船去了。

老隊長說：“不過，我還沒有和百慶商量。”

老太婆聽說要和百慶去商量，急了，我們是瞞著百慶的，你去和他一說，百慶一定不會同意，連忙接下去說：“老頭子，百慶開會、工作都很忙，用不著商量了，你是大叔，長輩可以決定的。”

老隊長說：“輩份是我大，工作他是領導，我這個退下來的隊長應該歸他管，一定要請示再做。”

老太婆說：“這又不是工作，何必去請示他？”

老隊長想，積肥怎么不是工作？還是重要工作呢：就說：“積肥不算工作，啥個才算工作？”

老太婆一昕，啥？你是去積肥啊？不是去接新娘子的，怪不得要兩只船去。連侄兒的喜事都不擺在心上了，還像啥個嫡嫡親親的老阿叔！急得跳起來說：“你連百慶的喜事都不放在心上。”

老隊長聽見老太婆說出“喜事”兩個字，才曉得自己想錯了，老太婆是要我去迎新娘子。昨天我不是對你說過了嗎？積肥任務這樣忙，老規矩也可以讓讓路了，想了想說道：“你沒有事情做，明天就跟我去撈水草，見見世面。”

老太婆越想越氣，說：“咱百慶是二畝竹園一只芽，我們無男無女，將來也還要靠他們小夫妻。積肥再重要，總不能把咱百慶的喜事擱下不管呀！”

老夫妻倆正在爭，百慶娘跑來了。百慶娘走到老隊長面前說：“他大叔！你也要替我想想，百慶這么大一件喜事，酒席也不擺，只是叫你去只船去接一接，你還不答應？”

老隊長說：“大嫂，現在是積肥的好機會，過幾天三秋一開始，就沒有時間了。前幾天百慶對我說過，小夫妻倆早已決定了，到日子新娘子自己會走來的，還去接啥呢？”

百慶娘說：“我也不是有意耽擱你撈水草，你是長輩，又是干部，道理也比我們懂得多，俗語說：好媳婦不上門，上門媳婦不值錢。再說女方家面上也講不過去啊，昨天我又托人帶信到陸家村，一定去接。”

這個時候，東邊有一個年輕人跑來了，老隊長一看是陳二狗，二狗對老隊長說：“老隊長，剛剛黨支部書記叫我通知，明天國慶節，放假一天。還特別我告訴你，你年紀大，身體又不好，連忙了幾天，一定要好好休息，當心身體。”他自己還加了一句：“如果你明天不休息，要開大會批評你。”

何二狗說完轉身走了，兩個老太婆一看，明天放假，支部書記一定要你休息，你老頭子總不好推三推四，說積肥任務忙了吧！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說個不停，非要老頭子出船不可。

老隊長想，不答應過不行啊。支部書記要我休息，是關心我，不如來個兩全之計，積肥帶迎親吧！陸家村附近河里的水草也不少，我索性把水草和新娘子一起去帶來。所以對兩個老太婆說：“明天我去就是。”

天剛剛亮老隊長就起來了。收拾妥當，拿起一把椅子，在床上擺好，準備給新娘子坐。路過勝利壩的時候，老隊長的眼睛就一直盯著那只長蒲水草的浜頭。不知不覺，船已經出了大河，很快又進入小河，到離新娘子家大約二，三里路光景，老隊長聽得船肚皮底下有呼嚕呼嚕聲香，曉得這里的水草多，時間也早，就用船板把船艙攔成兩中，后面放水草，前面坐新娘子。老隊長安排停當，就開始撈起水草來了。

太陽升起來了，他看時間不早了，就想把船接過去接新娘子。但是拿竹籬用力一撐，船動也不動。一看，糟糕，船在河灘旁邊擱淺了，撐也撐不動。怎么辦呢？萬開新娘子家還有一里多路。老隊長的身體本來就不大好，又撈了一早晨的水草，現在心里一急，只躺著身上發冷，胸口發痛，兩腿一軟，跌在船梢上。

這個時候，岸上有個姑娘在喊：“老伯伯，老伯伯。”老隊長不答應，那個姑娘就把鞋子一脫，光著腳，卷卷褲腳管，拎了一雙鞋子就過河灘跳到船上來，把鞋子、草帽和身上背的小包裹朝船頭上一放，把老隊長扶了起來，讓他在船板上坐好。這個時候，老隊長面孔煞白，咬著牙，只是向她點頭，說不出話來。姑娘一看，心里急了，問隊長：“老伯伯，你這是咋啦？”老隊長搖搖手吃力地說：“老毛病·.….痛··..一陣……就會好的。··

”原來老隊長在抗日戰爭時期受了傷，也就有了嚴重的胃病。解放以后，生活慢慢好起來，病也少發了。幾年來，隊里各項工作，他總是跑在前面。最近，他為了積肥連忙了幾天，胃就不大好，現在老毛病又復發了。姑娘看見老隊長一陣接一陣痛，心里很著急。這么大的年紀，還出來積肥，現在發病了，又沒有人知道，我怎么能眼看他不管呢！于是就問：“老伯伯，你家在哪里？”老隊長朝東指指，姑娘立刻下河灘把船一頂，拿起篙于，用用足力撐了兒籬，把船推了出去，又調轉船頭朝東撥。

這姑娘是啥人，原來就是老隊長今天要接的新娘子陸桂華。桂華老早和百慶說好，這結婚，一定要新事新辦，講定今天自己走去，娘也思想開通，一說就同意了。不料隔壁林生昨天又帶信來，說有船來接。桂華心里想，百慶一向說一是一，這次怎么說了不算？但是想到既然和百慶當面納定，今天還是自己走去好，并且早點動身，到何家村就可以叫船不要出去了。主意打定，就把頭發梳梳整齊，換套干淨衣服，又把幾件隨身衣物打了個小包裹，走出家門來，沿著河走。她走到這里，忽然看見船上有一位老伯伯跌倒了，喊喊又不答應，就趕緊上船來救。現在看見老隊長朝東指指，就決定先回去再說。

桂華一面搖船，一面看看船里，倒有點奇怪起來。怎么船艙里一牛是堆的水草，還有一半卻空薄藻，還端端正正放好了一只椅子：放椅子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