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念正襟危坐，嚴陣以待的表情逗笑了許藍桉。

他認識她這么多年，還沒看到過她這么假裝聰明又實在不聰明的樣子。

她的緊張和擔心都藏在她瞪大的眼睛里。

就像是一只披著狐貍皮卻把白色絨毛露出來的兔子，學不會收好自己的尾巴。

“以前的事你還記在心上嗎？我好像也沒做什么過分的事吧，我不是已經為我的奇思妙想向你道過歉了嗎？”

“如果狗把你拉出去溜一圈，然后回來跟你說

它不是故意的，你會原諒你的狗把你當狗溜的行為嗎？”

“我的狗不會溜人。”

“哦！真是太可惜了，那它還算不上一只聰明的狗。”

“它會給人拱手行禮，你要看嗎？”

“我只愛看人這么做，狗這么做又有什么稀奇的？”

“它會撒嬌打滾，你不看嗎？”

“如果非逼著我看它做出這些不怎么可愛的事來的話，我要求必須先表演說話。”

“遵命。”

許藍桉朝那間掩著的門叫了一聲，那只大黑狗用前爪扒開木門，像視察自己領土的國王一般，昂著頭，邁著矯健的步伐走了出來。

那高傲神氣的樣子，就好像他們兩個是等著它巡幸的臣民。

它開始的步子很慢，擺足了自己的氣派，一臨近他們，它立馬加快了步子，然后飛速地奔到了許藍桉的懷中。

覃念默默地往旁邊挪了挪。

她看見那大狗在用它黑色的眼珠子打量她，它聳了聳耳朵，眼睛里放出一種亮光，別以為她看不出里面的警告意味。

她坐得更遠了些。

“它有那么可怕嗎？”許藍桉被她的過于緊張逗笑了。

“我并不怕它，我是為了給它的精彩表演騰出更大的空間，”她瞪大眼睛，“你不是說它是一只會說話的狗嗎？來，看看，讓我大開眼界吧。”

許藍桉在大狗的耳邊說了幾句，大狗立馬從他的懷抱中跳出，朝著她的方向叫起來。

“許藍桉，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把你的狗牽遠點，快！”

覃念被大狗逼到了陽臺，她邊走便叫，眼見著狗越來越近。

她猛地拔高了聲音：“快快！把它牽走！把它牽走！”

這接近失真的尖銳的聲音人聽了都得捂住耳朵，別說狗了。

大狗打了個哈欠，搖著尾巴，掉轉方向，朝它的主人跑去。

覃念從狗臨走的眼中看到了濃濃的鄙視。她感到自己不僅受到了狗的侮辱，更受到了許藍桉的侮辱。

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站起。

她強撐著往回走，一回到客廳中央，就把頭靠著交疊的雙手，仰躺在沙發上。

她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口氣：“就這？我還以為是一只多么通人性的狗呢，原來是只靠著自己的體積和怪吠才能耀武揚威的膽小鬼。”

這明著說狗，實際點人呢。

“狗通人性，也要人通狗性才行。”

許藍桉握著大狗的爪子，做著招手的的動作。

“唉，叫幾聲，把你的本事亮出來。”

“你憑什么支配我？你誰呀？”

“沒和你說話。唉，別鬧脾氣了！”

“誰和你鬧脾氣了？”

“你別說話。唉，聽話！”

“你是我爸嗎？管得可真寬！”

許藍桉無奈地看了躺在沙發上一直說個沒完的人一眼，耐著性子解釋道：“我真的不是在和你說話，我家的狗就叫‘唉’。”

“許藍桉，你真的太缺德了，給狗起這么個名，你是要把來你家的人全得罪完啦。”

覃念一下子從沙發上坐了起來。誰家的正經狗有叫‘唉’的嗎？這不是把人當狗耍嗎？到他家里來做客的準被他氣死。

他要是借著訓狗來訓人，人家和他講起道理來倒全成了別人的不是。

因為他可以說他講的是狗又不是人。

這個糟心玩意兒！

大狗被唉了十幾聲后，終于給它主人面子，開始表演了起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不是，你就讓我看這個？”覃念覺得自己還是太天真，竟然被這樣忽悠了。

“我還以為你通狗性呢？我忘了你沒有這項天賦異稟的能力。”

許藍桉笑得露出了他潔白的八顆大牙齒。

“唉，再來一遍！”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你好，我餓了，謝謝謝謝。”

“唉，再來一次！”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覃念，我錯了，原諒我吧。”

這一人一狗，一黑一白，一唱一和，模樣也像，聲音也像，就連表情也很像。

覃念再也憋不住了，她笑得也咧開了嘴。她必須承認，許藍桉是個智力點在歪門邪道上的男人。

雖然是拐著彎兒道歉，她這心里怎么就這么受用呢。

然而，狗還是狗，第二天早上起來，許藍桉就把她對他的好印象全都給破壞了。

她看到了最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人—她爸，也就是顧家的大管家，那個號稱最忠心耿耿又蠻不講理的老頭子。

覃管家像所有霸總的管家一樣，對自己的事業勤勤懇懇。

“許少爺，我來帶我那個不懂規矩的女兒回去，給您添麻煩了。”

他將頭深深地埋下去，就好像要把自己折疊成兩塊豆腐一樣。

覃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強行拽走了。

許藍桉和他的狗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從房門口到沙發，從沙發到門關，再從門關到電梯口，他們笑著給她揮手道別，然后門砰的一聲把所有的都隔絕了。

電梯里頭，她站在她爸瘦長的身軀后面，仿佛被他的陰影籠罩著。

空氣里被沉默的氣氛統治著。

下了電梯，坐上車，他們都沒有說一句話。直到臨近顧家別墅之前。

這個格外生人勿近的老頭子才開口說出第一句話：“覃念，少爺說三天不想見到你，這三天你就老實待在屋子里不準出來，要是讓我發現你在別墅里亂逛，看我不打死你。”

他的眉頭鎖得很緊，嘴向下彎，肌肉像石塊一樣結實高聳，就連長長的鼻梁上的幾個斑點似乎都帶著不滿。

他的眼落在她的身上，與其說是在看他的女兒，不如說是在看一個包袱，一個麻煩，一個不知道該放在哪兒的沒用又占地方的擺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