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剛才江瀾神的一番情真意切的表態過后,不少人嘴上不說,心底卻暗暗佩服這位宗主的氣度。
為了宗門,竟是連宗主之位都可舍棄。
如此宗主,夫復何求?
于是,不少立場本就搖擺的守舊派之人紛紛倒戈,將票投給了革新派。
甚至,就連花語一脈脈主,一位宮裝打扮,衣著華貴的女人,都將票投給了革新派。
“無憂師妹,你……”
風襲雪一臉不可置信,看向這位老友。
他怎么也沒想到,原本一直堅定站在他身后的師妹,居然也會倒戈向那位叛徒!
“師兄,瀾神這孩子說得沒錯。今時不同往日,若是一味抱殘守缺,宗門遲早會僵化而不自知,遭外敵入侵而亡。”
花無憂嘆氣道。
江瀾神卻是大喜,朝著前者一拱手,恭恭敬敬道:
“多謝花脈主的支持,為了這次變革,瀾神必當竭盡全力!”
“別忘了你說過的話就行了。”花無憂淡淡道。
“瀾神,不敢。”
隨著花無憂的臨陣倒戈,守舊派就如同忽然坍塌了一根頂梁柱的房屋般,頃刻間敗下陣來。
最終,江瀾神推行的新法,以絕對的優勢通過。
這時下首位置,一位面容清癯、下頜留有長須的老者,忽然開口道:
“既然新法已經推行,那么已經預定下來,又還未拜入宗門的弟子,又該如何處置?”
他正是主管宗門庶務的古長老,自從內定的弟子白鱗,被風襲雪以一種蠻橫的方式奪去后,就一直記恨在心。
如今瞧見機會,可以給對方上上眼藥,自然不會放過。
風襲雪顯然也聽出來對方的意思了,就是沖著他來的!
心中頓時大怒,一拍桌案,怒斥道:“好你個姓古的,皮又癢了是吧,敢給我使絆子!”
“師尊先不要動怒,等我問清楚再說。”
江瀾神安撫完前者,轉頭又問古長老,道:“哦,現在還有未入門,又預先敲定下來的弟子嗎?”
古長老眼中快意一閃而逝,隨即拱手道:
“宗主這段時間不在宗門,可能有所不知。”
“青河鎮那邊,最近出了一位天賦出眾,未滿二十歲就已經煉臟大成的天才,欲拜入我天道宗。”
頓了頓,又道:“更重要的是,此子疑似是天生道體,懷疑是可將萬物化作資糧,傳說中的饕餮之體。”
“此子已經被風脈主預定下來,目前身處瑯環福地之中,不過卻還未正式入門。”
說完,古長老還瞥了眼風襲雪,見后者一副吃了屎般的表情,心情更加舒爽。
江瀾神了解情況后,似乎頗為為難,沉吟半晌,都未能拿定主意。
不少長老彼此相視,用眼神交流一番,心照不宣。
這可是一個打擊守舊派的好機會!
像得到某種授意般,宗主下首,一位長老起身,拱手道:
“既然新法已立,這位名叫白鱗的弟子又尚未正式入門。自當遵循新法,參加選拔后,方能拜入我天道宗!”
“沒錯,若是私放此子入門,新法豈不是成了兒戲?”
“正該如此,為新法計,宗主需得三思而后行啊。”
此時,出言附和的長老不少,可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出言贊成的大多是世家出身的長老。
他們如此默契,除了有打壓對方的心思在里面之外,更重要的是,每年天道宗入門的弟子,都是有著嚴格的名額限制的!
白鱗若是拜入宗門,那么今年的名額,就會少上一個。
作為新法的推動者,肯定是要收割一撥利益的。
而在座的長老,哪一位家族中沒有后輩子弟,欲要拜入天道宗?
到時,因為白鱗少的這個名額,又該轉嫁給誰?
干脆將之排擠下去,跟他們家族的子弟去“正當競爭”。
對于白鱗的那些傳聞,這些長老都只當人云亦云。
一個小鎮、據說練武還不超過五年的鄉下小子,真正的實力,又能有多強?
以前礙于規矩,這等泥腿子一步登天的事情,他們雖然不痛快,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現在規矩既然站在他們這邊,一時間,眾位長老只覺從沒打過這么富裕的仗!
就該“公平競爭”才對!
“哎~”
見群情洶洶,江瀾神似乎迫不得己,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那也只能這么辦了。”
見風襲雪又有要發飆的跡象,他連忙改口,道:
“不過白鱗師弟既然被師尊看重,想來資質、實力是不用再檢測的。”
“這樣吧,我拍板下來,直接就可去第二關,和通過資質測試的弟子參加實力的檢測。”
說完,他還小心看了風襲雪一眼,說:“不知如此安排,師尊是否滿意?”
“你們都一唱一和,把事情定下來了,我還能說什么?”
事到臨頭,風襲雪反而冷靜了下來,嘲諷了一句后,便不再開口。
對于這個結果,長老們也都比較滿意。
畢竟資質什么的,若不是絕頂,他們也不會讓后輩來測試之中丟人現眼。
可以說,有信心來的,基本都是板上釘釘能過第一關的。
于是,這件小事,就被這么輕輕揭過。
正當議會要繼續往下開的時候,忽然,整個議會大殿之中,一陣震動,伴隨有奪目的紅光亮起。
坐在這里,基本都是天道宗的核心,一時間紛紛知道有大事發生。
“宮殿震動,紅光閃現,這又有哪位宗門同道,自創功法啊!”
“自從一代先祖創建道藏殿,更是留下兩門神典。”
“為了激勵后輩弟子,所以才設下這等煌赫之勢。只要有后輩弟子自創功法,便會引起異象,大殿震動!”
“白色為中品,紅色為上品,黑色為神典。看來是又有哪位一心潛修的長老,印證了心中所學,自創一門上品武學。”
“真是可喜可賀了,看來這里椅子,又要多添上一把了。”
“只是有些奇怪,這紅光之中怎么略帶紫意,這是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事。”
“想那么多干嘛,反正這光沒轉成黑色。”
在座之人熱烈交談了一陣,卻沒有人太把這當回事。
畢竟能坐在這的,基本最次,也都自創過一門中品武學。
要知道,入勁大成武師之間,亦有差距。
能夠結合自身以往所學,推陳出新,自創一門中品以上武學之人。
便是其中佼佼者,能被尊稱一聲“準宗師”!
這也是成為天道宗高層,坐在這里,真正參與宗門大事投票的條件之一。
“宗主,快看看是哪位同道吧,值此風雨之際,我天道宗又多一位準宗師,著實是掃去了些晦氣。”
江瀾神從善如流,隨著他心意一動,手掌一揮。
在大殿上方,就有一面冰鏡,浮現而出。
按照往常經驗來看,執掌大殿的宗主出手,只要對方身在福地之中,冰鏡內都會照映出對方的身影。
然而這次,影像卻遲遲沒有出來。
江瀾神眉頭一皺,加大了勁力的輸出。
冰鏡內,這才似乎不情不愿顯露出一幅場景來。
只見那是一處呈現梯形斗獸場般的空間,琳瑯滿目各種武道神髓觀想圖,像是不要錢一般隨處可見。
而在這些觀想圖的中央,是一位盤膝而坐,雙目閉合的青年。
青年體表被密密麻麻無數黑色紋路所覆蓋,在他的身后,一團不斷變幻,規則不定的虛影,正在慢慢成形。
似乎感覺到有人窺伺般,那青年猛地睜開眼,朝上方望去!
“啪嚓!”
浮在半空的冰鏡,猛地被下方一道天藍色雷霆,殛得粉碎。
鏡面中的景象,隨之化作一團晶瑩冰屑,紛紛揚揚灑落一地。
出手的正是風襲雪,老者臉上原本被人接連擺了幾道的慍怒之色。
此時已經不翼而飛,轉而換上一臉的喜色。
“老瘋子,你將【照天冰鏡】打碎干嘛?莫非你認識里面那人?”
一位坐在風襲雪下方一個位置的長老,疑惑問道。
他屬于守舊派的頑固分子,平時跟風襲雪交情不淺。
此時,心中既然存有疑惑,也就問了出來。
在場不少長老,也對剛才冰鏡里面那人感到非常陌生,這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因為宗門之中,入勁大成的一共也就那么些人,加上議事殿內這些準宗師,不超過五十。
這個圈子非常小,所以哪怕平時從不打交道的長老,基本上都會混個臉熟,不至于出現,完全面生的情況。
可剛才那人,對于在場之人來說,就是個陌生人。
除了古長老……
后者看見白鱗的面容,出現在鏡面中時,如同中了定身術的猴子般,一時間瞠目結舌。
“不可能的……怎么會是他,這沒道理啊,見鬼了這是……”
可隨即,明白自己失去什么的古長老,就用一種看殺父仇人的眼神看向,此時一臉得意、故作高深的風襲雪。
‘明明是我先來的,這弟子本來是我的才對!啊啊啊啊啊!!’
礙于場合,古長老只能在心中咆哮著。
同樣露出一臉驚色的,還有見過白鱗的天機、太淵一脈的兩位脈主。
不過,他們均是一臉古怪,這等煉臟境便自創上品武學的絕世天驕。
剛才,居然被革新派那幫老骨頭猛猛往外推。
更關鍵的是,宗主居然還同意了,這跟他們頒布新法的目的一對比,簡直是莫大的諷刺。
一時間,場面顯得極為吊詭。
蒙圈的完全蒙圈,甚至連那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而知道內情的,或是心中如被火燒,完全不顧外事。
或是心情飄飄然,懶得跟旁人解釋。
或是暗地里看笑話般,看著那群口口聲聲說要為宗門好,轉頭卻把這樣一位天驕,推出宗門的老古董。
最后還是兩位脈主,面色古怪地告知了在場之人,鏡面中那人的身份。
又是一陣嘩然不提,最后這場議會,在一種極為古怪的氛圍中,匆匆解散。
……
等白鱗終于從道藏殿內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這場議會后的第二天傍晚了。
當白鱗看清,門外等著自己出來的那人樣貌時,心中一突,第一時刻想到的是:
‘完了,一時沉迷改善功法的事情,居然忘了時間。’
‘該不會我在道藏殿里待得太久,惹得這位便宜師尊大怒,以至于跑來這里,抓我的過錯了吧。’
可風襲雪接下來的一句話,就打消了白鱗的顧慮。
“哈哈哈,小子,你可給我狠狠長了次臉,老頭子我心里痛快啊!”
說著,不待白鱗反應,袖袍一揮,又將他卷了進去。
白鱗眼前,黑暗席卷而來。
昏迷之前,只來得及在心中抱怨一句:“怎么又來!”
整個人就縮小,鉆進了前者袖袍之中。
……
等白鱗醒過來時,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回了劍風島。
此時,白鱗正躺在一間布置清雅的房間之中。
門外,隱隱有陽光透過未曾緊閉的門扉縫隙,照了進來。
翻起身,白鱗打開房門,發現院外風襲雪還是跟他第一次見面般。
坐在小院石凳之上,桌上有一疊下酒花生,而他拿著那個能大能小的葫蘆,正喝著悶酒。
宛如白鱗先前所見的那個嬉笑怒罵隨意的老頭,只是幻覺似的。
風襲雪未曾回頭,就似乎發現白鱗醒來般,朝他揮揮手,道:“好徒兒,快過來,為師有話要與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