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晨光熹微,白鱗便已從入定之中,清醒過來。
他睜開雙眼,就看見不遠的桌面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副外表呈現一股玄銀色澤,看上去就給人一種鋒芒畢露,神異不已的手套。
玄銀手套的旁邊,還留有一封書信。
白鱗看完才知道,原來這是一雙名為【破山錐】的下品玄兵。
跟武者有強弱,功法有品階類似,這武器自然也分等級。
尋常的百煉之兵,只取凡鐵反復鍛打而成,雖質地堅固,可煉髓高手尋常發力就有數千斤,更不用說煉臟武師了。
這等高手,往往一場戰斗下來,就會損壞一件武器。
白鱗此前,就已經發現這個弊端了。
想讓武器能夠承受數萬斤,乃至數十萬斤的發力,乃至自帶種種神異。
這時,就得在打造之時,放入一些天地奇物。
或是熔煉數十萬噸,才能出指甲塊大小的鐵精。
或是置于熔巖火焰之中,而不化的萬載玄冰。
亦或是,一些高階妖獸的皮毛鱗甲。
而這些入了品階的武器,統稱為【玄兵】。
玄者,玄妙,威能之意。
白鱗手上這件【破山錐】,就是一件下品玄兵。
它有著增幅武者內氣的【提氣】,提高出手時鋒銳度的【摧山】,以及舒適柔軟,卻又堅不可摧的【如意】,攏共三個品質。
手套的主材,是一種名喚【烏金】的天地異物,輔以中品妖獸【避火開山甲】的軟筋和鱗甲打造而成。
而這件下品玄兵【破山錐】,正是義父顧不凡送他的。
白鱗將手套戴好,只覺入手舒適,完全沒有穿戴以往那些武器時的滯澀不適感。
與其說這是一件武器,不如更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白鱗出門,關門。
他沒去打擾任何人,拿上之前便已經準備好的物品,迎著清晨的光,便出了積善堂。
白鱗身后,顧小清立于屋檐下,臉帶憂色,朝白鱗離開的方向眺望,轉頭對身邊的父親道:
“爹,你真的不去幫一下師弟他嗎?對方可是連入勁妖獸都曾斬殺過的,師弟他怎么應付得過來。”
“小清,關心則亂。”
“這件事,恐怕還真的只能靠白鱗他自己了。”
顧不凡的目光也看向前方。
只不過跟顧小清不同,做為入勁大成,只差一步就邁入天象境的強者。
顧不凡的感知,已經可以籠罩整個青河鎮了。
可以說,只要他想,整個青河鎮的人,在他面前就都沒有秘密可言。
自然而然,在顧不凡強悍的感知范圍內,也能清晰感知到一股同樣強橫的氣息,正在無時無刻地牽制他。
現在的局面,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對方雖然年邁,已經外強中干,可依然是入勁大成的絕頂高手。
整個青河鎮之中,能擋下對方一招的,除了他以外,一個也沒有!
這幾天,顧不凡自然也曾經嘗試過解決此人。
奈何,到了他們這個境界,想要擊敗容易,想單對單地擊殺,卻是千難萬難。
一番我追敵逃,我退敵擾的追擊過后,對方一心只想著逃跑,顧不凡只能承認拿此人沒什么辦法。
于是,他只能被此人牽制在此,動彈不得。
凡事都怕對比,白鱗雖然對他也算重要。
可跟自己女兒,還有積善堂的基業比起來,白鱗也就沒那么重要了。
留在這里牽制對方一位入勁大成的武師,臨行前送給白鱗一件下品玄兵,這就是顧不凡如今能為白鱗做的一切。
“小子,生死有命,或許這就是你褪去稚毛,展翅成鷹前的一場風雨。”
“能為你做的,我都已經做了。現在,就該看你自己的了。”
……
清晨的鄉間小道上,一只背負七星的小瓢蟲,飛到一株路邊青草上,正要痛飲露水。
忽然,像是預感到了什么,小瓢蟲剛剛展開翅膀,想要飛走。
一只從天而降的大腳,就將它與那一小蓬青草,踏在了腳下。
“二叔,你之前說九萬里白山,一共七道坎。”
“這尋常獵戶只敢在第一道坎打獵,就是各家的采藥隊也只能在前三道坎活動。難道白山中的妖獸,真有這么多,這么危險嗎?”
兩道身影“唰唰”而過,白鱗邁動腳步,往往一個橫縱,便能躍出數十米。
此刻,他正在向有著豐富山林經驗的二叔白天童,請教白山的一些常識問題。
白天童自小便在倚靠白山腳下的村落里生活,可謂是靠山吃山。
年輕時也曾當過獵人,后來聽說是在白山之中有了奇遇,這才飛速崛起,可謂和白山有著不解之緣。
聽聞白鱗的虛心請教,白天童干脆將自己知道的,全盤托出:
“九萬里白山,前三道坎算是最外圍了,也有七八千里。在這里活動的,一般都是些大型猛獸,或是內氣境的妖獸。”
“人類對應的,則是些經驗豐富的獵人,或是各家的采藥隊。不過這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白天童說到這里,臉色忽然變得嚴肅了許多。
“自從一年前那頭【插翅白虎】的到來,將原本的白山之主【碧眼虎獒王】,從白山深處趕了出來。白山外圍的危險程度,就上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現在哪怕是在白山第一道山坎,八百里地,也會經常碰上鍛體境的碧眼虎獒。前段時間我就聽說了,陳家的采藥隊,因此就損失慘重,元氣大傷。”
白鱗聽到這里,心中一動,陳家?
他忽然想起來,前段時間,自己就曾經去過陳家,向陳洛討要過【小青龍湯】的藥方時,當初看到他們的護衛隊,滿身血跡從外面回來。
白鱗還以為那時,對方是跟星月幫起了沖突,可如今聽二叔這么說,莫非還另有隱情?
白鱗心中這般想,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而是疑惑問道:
“可是白山現在這么危險,黑風盜不一樣還是過得好好的,甚至還設卡勒索來往客商。”
一想到那伙強盜,白鱗也是恨得牙癢癢。
上一次要不是他在商隊之中,藥房的護衛隊跟對方發生沖突,肯定會死傷慘重。
白山現在既然變得這么危險了,那么把大本營安在白山中的黑風盜,為什么還有閑情逸致出來干外賣?
白天童似乎看出了白鱗心中所想,笑著說道:
“黑風盜之所以現在還能在白山之中逍遙,其實這在我們青河鎮,以及周邊的上層武者圈子,算是個半公開的秘密了。”
“哦?”
白鱗瞬間就被勾起了興趣。
“白鱗,你知道馴獸師嗎?”
白天童忽然問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
白鱗的腦海之中,立馬就想起了,前世馬戲團里,拿皮鞭抽打獅子、海豹的馴獸師。
不過,這顯然跟白天童嘴里的馴獸師,是兩個概念。
“這所謂的馴獸師,就是掌握妖獸語言,天生對獸類有著親和體質的特殊人才。”
白鱗不是傻子,聽白天童這么說了,哪還能不明白他話語中的意思。
“二叔,你是說黑風盜之所以,能夠在白山之中生活不受影響,是因為他們有馴獸師?”
見白鱗反應這么迅速,白天童笑道:“沒錯,黑風盜的前大當家向天狂,就是一位精通獸語的強者。”
“【獅王】向天狂本身就是一位煉臟境的武師,他更有一頭強大的白獅伙伴,算得上這周邊方圓千里有數的強者了。”
“正是因為他精通獸語,所以,在這次的妖獸亂潮之中,才能依然護持黑風盜不倒。”
……
兩人邊走邊說,絲毫不耽誤趕路的功夫,高速中產生的狂風,被雄渾的內氣阻擋在外,不能影響分毫。
只半刻鐘的功夫。
前方,一片望不到盡頭的綿延山脈、蔥郁叢林,就出現在了兩人的視野之中。
這還是白鱗第一次來白山,當然在原主的記憶之中,他小的時候,倒是跟二叔和父親來過幾次。
此即,結合腦海中原主的記憶,再次看到這類似于前世原始森林般的莽荒山脈,白鱗心中也是感慨良多。
前世科技的發達,令人類的足跡幾乎踏遍了腳下的世界,過度的開發,也幾乎讓原始叢林絕跡,哪能看得到如眼前這般的莽荒叢林。
“走吧,那離天雙劍,估計就在不遠處等我們。”
白天童見白鱗出神,便出聲喚了一句。
“好,我們走。”白鱗也順勢點頭。
等兩人來到約定的地方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了一炷香的功夫。
這里是位于白山第一道坎附近的一處叢林。
叢林之中,有一處簡陋的營地,不遠處,隱約還能看見一排遺棄的房屋。
那里曾經有一個村落,可為了躲避白山之中妖獸的侵襲,村民陸陸續續搬離了此地。
因為有著建筑遮風擋雨的緣故,所以這里也就成為了一些進山打獵、采藥之人的臨時落腳點。
同時,這里也成了兩撥人約定的集合之處。
“奇怪了,他們怎么還沒到?”
白鱗他們是掐著點來的,所以當白鱗沒看到離天雙劍兩人的身影時,他略微吃驚。
“不對,這空氣之中,怎么會有一股血腥味。”
短暫的驚詫后,隨即,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知從何處飄來,瞬間就讓白鱗兩人的神經,高度緊繃起來。
白天童曾經不愧是資深獵人,六識極其敏銳。
在聞到血腥味的同時,第一時間,便發現了其傳來的方向。
“白鱗,這血腥味貌似是從那邊傳過來的,我們過去看看。”
白鱗順著二叔手指的方向望去,正是不遠處的那個廢棄村落。
……
清晨的叢林,白霧蒙蒙,這本象征著一天之始,應該充滿蓬勃朝氣,卻在此刻被染上了一抹血色。
十幾具男女老幼的尸體,此刻或是仰躺在村子土路之上,或是跪倒在半虛掩的屋門前。
衣衫襤褸的婦人,死死抱著懷里的嬰兒,臉上滿是淚痕。
咬牙切齒的精壯漢子,臉上表情凝固,半跪在路邊的一棵槐樹之下。
在他的身邊,還有一根用來反抗的木棍。
無論是老人,還是婦孺,一個都不放過,這就是白鱗和白天童趕到現場時看到的血腥場面。
汩汩的鮮血,此際正如血紅的小蛇般,從尸體身上流出。
顯然,這就是他們之前聞到的那股血腥味的來源了。
“尸體還是溫熱的,死去的時間,應該都不超過一刻鐘。”
白天童的手從一具尸體身上離開,順帶撫平了那雙因為臨死前的驚恐,而睜大的眼睛。
他站起身,迅速掃視了一遍現場,道:
“看他們的打扮,應該都是為了逃避縣衙的賦稅,選擇躲進深山的村民。”
“這種人一般流動性很大,應該是路過這里的時候,被人殺了的。”
“二叔,像這種事很常見嗎?”
白鱗頭微低著,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聲音沙啞問道。
“這要看情況了,為了躲避衙役,而選擇逃進深山的,哪個地方都會有。”
“其他地方,不像我們這兒。”
“白山妖獸太多,實力不夠,舉家逃進去就是送死。”
“所以,逃荒的話,只能選擇跑去其他地方,或者加入黑風盜。”
說到這里,白天童一頓:
“不過,黑風盜也不是這么好加入的,他們只要青壯,老弱婦孺一概不允接收。”
“而且,這些人又能逃去哪兒呢?躲得過官兵,可躲得過這一路上的兇險嗎?”
“妖獸、盜匪、天災、亂兵……”
“無論碰上哪種,他們都是那案板上的肉,只有被宰割的份。”
白鱗聽完默然不語。
這也是白鱗當初選擇拜師學武,而不是茍起來發育的原因,沒背景沒靠山沒實力,想躲都沒地方躲!
山里有妖獸、盜匪盤踞,人煙密集的村鎮之地,則有鄉紳、幫派壓榨。
至于逃去外地,就更是找死了。
一路上的兇險不提,單是亂軍,就夠普通人喝一壺的了。
你想靠著金手指默默發育,也要看別人給不給這個機會。
作為案板上的肉,期待那些豺狼不來找你的麻煩,就跟做白日夢一樣。
白天童走到白鱗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一聲,道:“這種事,其實見多了,也就習慣了。”
說完,他輕“咦”一聲,似乎又有發現。
白天童俯下身,伸手朝一具尸體身上翻去,居然摸出了一枚銀錠子!
“他們身上隨身的財物,居然沒被人拿走,也倒是奇了。殺人不為財……”
“唔,這些人的死因出奇的一致,均為后腦中劍,然后被強橫內氣入體,將全身筋骨震斷,下手的恐怕是位高手。”
“殺完人不拿財物,身手又極為高超……動手之人,恐怕只是單純拿他們的性命取樂。”
得出這個結論后,白天童的臉色,也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打家劫舍的匪徒固然可惡,可那也是帶有著目的的。
說句不好聽的,人家也是為了財物,才去殺人。
可眼前這行徑,明顯是把殺人當作取樂,純純的草菅人命,性質就又不同了。
白天童年輕時,走南闖北也有過一段時間,閱歷自忖不俗。
可這等惡劣的事情,他還是很少碰到。
就當兩人想要尋著那人殺人的蹤跡,追上去的時候。
前方道路盡頭,樹木掩映間,猛然竄出一道黑影,朝著兩人猛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