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債鬼！掃把星！都什么時辰了還在睡？晚上當賊去了？還不起來挖蛤蜊賣錢去？”

溫十儉慢吞吞的坐起來，慢吞吞的說：“現在挖不了蛤蜊，漲潮呢！”

看他這幅不咸不淡的樣子溫婆子就來氣，抬腿踢了他一腳，“那就剁雞食喂雞去，再去打豬草回來！小小年紀不學好，整日里……喲，你手上綁的是什么？我看看！”

溫十儉沒想到溫婆子會對他手上包傷口的布條感興趣，沒來得及躲，被溫婆子一把抓住了手腕。

“喲，這布巾不錯，這么細膩的布料可是難得。你小子從哪里弄來的？”

溫十儉不想牽連程溪，“在外面撿的。”

“撿的？怎么可能？誰舍得把這么好的布料扔掉？”溫婆子懷疑他撕了溫耀祖的里衣，家里只有耀祖的里衣是這種布料。

溫十儉冷笑，“不過是一根布條而已，干不了什么。”

溫婆子盯著他的手看的仔細，布條的顏色跟家里的不一樣，只有兩指寬，確實不能干什么，應該是撿來的。

她放開溫十儉的手，又不甘心的拍了他一巴掌。

“要是被我發現你干了壞事，我饒不了你！”

溫十儉懶得回嘴，徑自往外走。

溫婆子在后面喊：“趕緊干活去！少偷懶！不然沒飯吃！”

溫十儉心里冷笑，干了活兒也沒飯吃！

出了門，張玉良站在院子里沖他笑著招手。

“十儉，你來。”

張玉良今天沒喝酒，穿一身干凈的青色長衫，頭發也梳的利利落落，白皙的臉上淡淡的笑，有幾分溫潤公子的模樣。

溫嬌當初就是被他這幅樣子給騙了吧？

但溫十儉知道，這個人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里面是黑的，比溫婆子和溫嬌還可怕。

他慢騰騰的走過去，張玉良捏捏他的臉，笑的越發和藹：“真是越長越精神了，除了瘦點兒，完全是個大人樣兒了，聽說還會挖蛤蜊掙錢了，真是了不得。十儉，你手里有多少錢？借給我用用，等我賺了錢就還給你。”

溫十儉淡淡道：“我整日里干活，哪有時間掙錢？今天是碰巧，挖的蛤蜊被人買了去，錢都被溫婆婆拿走了。”

“十儉，我這里有個掙錢的好去處。錢員外府上招長工，一天二十個銅板兒，管吃管住，今天去，明天就能上工。怎么樣？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我不去。”

溫十儉十分堅決，“我爹說讓我守著這個家，我哪兒也不去。”

張玉良的耐心用盡，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溫十儉的半邊臉頰頓時腫了。

“給你臉不要臉！怎么？拿老頭子來壓我？老頭子早死了！現在這個家是我說的算！你姓溫又如何？誰不知道你是撿來的？撿來的狗還想當主人？我說讓你去你就得去！”

溫十儉被打的耳朵嗡嗡響，半邊臉火辣辣的疼，倔強的盯著他：“我不去，你有本事把我綁了去！”

“臭小子，你以為我不敢！”

張玉良一把揪住了溫十儉的衣領，惡狠狠的看著他，“等你進了錢家，可就由不得你了！”

溫十儉倔強的看著他，冷聲道：“錢家不是龍潭虎穴，我豁出命去，總能逃出來。出來我就去衙門告你，告你想謀奪溫家家產，你一個上門女婿，看縣官老爺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上門女婿是張玉良的逆鱗，溫十儉說出口的瞬間，用力推了張玉良一把，轉身跑了出去。

張玉良被推的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起身就追。

一邊追還一邊罵：“我看你是活膩了，看我追上不打死你！”

他跑出門口，溫十儉卻不見了影兒。

他停住腳，氣喘吁吁的喊狠話，“臭小子，有種你別回來！”

隔壁程家大門后面影壁墻外，程溪看著溫十儉紅腫的半邊臉，又是心疼又是氣憤，小聲道：“他打你了？他怎么能下這么狠的手？你為什么不早點兒跑？跟我進屋，我給你冷敷冷敷。”

程溪拉著溫十儉往院子里走，溫十儉卻沒動。

“怎么了？”

聽到院子里父母走動的聲音，程溪明白了他的顧慮，笑著說：“我爹娘不會說什么的。”

溫十儉依然不動，“溫家人很難纏，我不能連累你家。”

程溪抬手用手指頭戳戳他的腦袋，笑罵道：“之前來包扎傷口吃包子的時候，怎么不怕連累我家了？他溫家人再厲害，也不敢來招惹我們程家。”

程家是灣頭村的大姓，人丁興旺。

程溪父親兄弟四人，大哥程聿是村長，二哥程墨在鎮上的醉仙樓當賬房，三哥程志在村里務農，有幾十畝地，三個哥哥家里都有兒子。

程溪父親程巖是老四，雖然只生了三個女兒，但大女婿張為民是縣里保和堂張老大夫的兒子，學了父親行醫的本事；二女兒嫁給了同村王家的幺兒王安之，王父是秀才，王安之去年考上了童生，是村里少有的讀書人家。

王家也是灣頭村的另一個大姓，有二十多戶人家。

正因如此，程巖雖然只有三個女兒，但村里沒人敢欺負他家。

而溫家是十幾年前搬來的，村里只有他們一家姓溫的。

溫十儉摸摸被戳的額頭，臉上泛紅，“不過是被打了一巴掌，很快就會消腫的。”

程溪要硬拉他走，只聽“嗤拉”一聲，溫十儉的袖子被扯了下來。

這下子換程溪紅臉了，她沒想到溫十儉的衣服這么不結實。

她才要道歉，看到溫十儉胳膊和肩膀上的傷。

“他們總打你嗎？今天又是為什么？”

程溪的聲音有些顫抖。

“打我還要有理由嗎？”

溫十儉淡定的將袖子塞進腰帶里。

“張玉良要送我去錢家做長工，我不肯去。”

程溪不解，“去錢家做長工不好嗎？有錢拿，還可以離開他們。”

溫十儉搖頭，“錢家不是好去處，他家有十幾條船，雇很多人出海打魚，給的錢不多，還要簽賣身契。每次出去都要十天半月的，要是遇到風浪死在海里，他家不賠錢。”

“原來如此，你不去是對的，太危險了，你還是個孩子呢！”

看程溪緊張的模樣，溫十儉心里涌上一股異樣。

“如果不是走投無路，誰會冒險出海去呢？再說了，那錢肯定會被張玉良拿走，到不了我手上。”

“那你還回溫家去嗎？你回去的話，張玉良還會打你吧？他會不會逼你去錢家？”

此時還能聽到張玉良在門口罵人的聲音。

溫十儉很淡定，“不過挨幾下打而已，他不會把我怎么樣的。溫婆子還指望我干活兒呢！我要是走了，家里家外的活兒誰干？”

程溪嘆口氣，“你還是該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