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虞到底還是沒能睡成一個好覺。

謝無虞揉著額角從床上坐起，看清周遭景象的那一瞬，毫不猶豫狠狠往自己手臂上擰了一把。

是痛的。

像是劫后余生一般，謝無虞深呼出一口氣。

還好。這并不是她臨死前做的一場幻夢。

梳洗好以后，謝無虞便從李長老的儲物袋中，將那些被她污染的碧海之眼取了出來。

原本翠綠充滿生機的碧海之眼如今卻只剩下了一片枯榮，謝無虞打算帶上幾株送去給藥廬的那些醫修研究。

能將碧海之眼污染成這幅模樣，總會有原因，即使謝無虞對藥廬并沒有抱有太大的期待，但試試也總是好的。

推門而出對上幾張熟悉的面孔時，謝無虞霎時有些沒回過神來，肢體動作比腦子動的更快，一抹血色在掌心中飛速凝結。

那幾位弟子瞧見謝無虞出現，頓時噤了聲，幾人對視一眼，為首那人才緩步走到謝無虞面前。

“謝師姐昨夜沒睡好吧？天玄仙尊的靈位就設立在兩儀殿后，已經有不少弟子前去參拜，只愿能沾上點光早日飛升了！”那弟子頓了頓，目光落在謝無虞身上時猶豫了片刻。

“謝師姐不若也去試試？”

天玄仙尊，也就是被謝無虞親手殺死的，她的師尊。

謝無虞眨了眨眼，掌心的紅光頃刻間一消而散，只面露迷茫道：“飛升？”

弟子啊了一聲，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有些不好意思：“據說師姐昨日是從大殿被談禮師兄抱去藥廬的，應當還不知道此事。”

那弟子繼而眉飛色舞解釋道：“天玄仙尊昨日取出玄珠之時，染上了些許玄珠之力，當場便悟了道，將困了他幾年的境界破除，遺棄肉體而仙去了。雖說這尸解仙在仙班中只排得上末位，但這也是成仙了呀！”

見謝無虞表情有些怪怪的，那人只當謝無虞是羨慕，畢竟謝無虞一個絕靈體，又身負重病，此生只怕都與修道無緣，更別提成仙了。

哪像他，天賦不錯不說，還一大早的便前去參拜過了，極其誠懇，天玄仙尊此前又一直對他頗有青眼，總會多眷顧他幾分的。

這么一想，這位弟子看謝無虞的目光更加可憐了。

謝無虞的確可憐，忍笑忍得很可憐。

啊，想想當時師尊被玄珠吸走全身靈力與精血時的慘狀，倒還真有幾分靈魂離體飛升的模樣。

——只不過是飛升到玄珠肚子里去了。

謝無虞笑著朝他點點了頭：“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讓她一睡醒就得知了這么一個好消息。

凌霄宗早早的將天玄的“死因”安排好，背地里如何尚且不知，至少在明面上，不會再有人追究當日大殿內的發生的事。

他當真是死的不明不白了。

凌霄宗將謝無虞視為可利用的東西，待到無用之時便棄之如履，可最終天玄自己不也落得了個相同的下場嗎？

不知他若是在陰曹地府若是瞧見這一幕，是否還能瞑目？

那弟子得了謝無虞一張笑顏，內里腹誹之音頓時便止住了，扭過頭去囫圇擺了擺手：“這有什么的，很多弟子都已經知道了，哪怕我不與謝師姐說，師姐也總會知曉的。”

謝無虞從那弟子身旁錯身而過時，弟子還有些好奇追問道：“師姐是準備去哪？”

謝無虞眨了眨眼：“當然是如你所說，去‘沾沾光’了。”

-

謝無虞來到兩儀殿時，果然如那弟子所說一般，前來參拜的弟子不在少數，看著略微有些擁擠，更讓謝無虞訝異的是，居然連談禮也在這些弟子之中。

談禮也看見了站在殿門外的謝無虞，沒有猶豫越過人群向她走來。

待到走近了，謝無虞才發覺，談禮與殿內那些排著隊參拜的弟子們不同，他們面上的是期待，是對強者的崇拜。

而談禮卻是緊皺著眉，神情嚴肅。

“那日殿內發生的情形，師妹是看清了的吧？”談禮直接道。

謝無虞點頭，朝談禮背后那群弟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疑惑：“怎么了？”

談禮眉頭緊皺，眼神示意謝無虞跟著他走到一處人流稀少的僻靜處。

待到二人站定，談禮看著仍有些迷茫的謝無虞，深吸一口氣道：“師尊不是得道飛升。”

這話說的極為篤定，篤定到謝無虞都不免怔愣了一瞬。

謝無虞確實是將那日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當時離天玄最近的便是談禮，若要說有人能發覺出不對，還能這樣直接的說出口，那便只有他了。

回憶起當時的慘狀，談禮面上浮現出痛苦的神情：“我也情愿相信師尊是飛升成仙，但你我都看見了，不是嗎？”

談禮定定的看著謝無虞，像是迫切的期待著能從她口中聽到某種答案。

謝無虞也蹙起眉，思緒良久，才出聲道：“師兄以為......？”

“師尊死了。”

兩道不同的聲線重合在一起，而后又猝然寂靜下來。

談禮深深吐出一口氣，不知此刻是該慶幸于并不是他一人對此事感到怪異，還是對這個有可能的真相而不安。

沉默片刻，談禮才道：“你傷重未愈，我本不該與你談及此事。”

兩儀峰內誰人不知天玄仙尊對謝無虞的照顧與偏愛？甚至連玄珠這樣的法寶也第一時間為謝無虞爭取。

倘若天玄仙尊真的仙逝而去，謝無虞也定然會是最難過的。

“但當日留守在殿中的，只有我們三人。”

談禮，謝無虞，奚爭渡。

“無妨。”謝無虞嘴角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意，“此事事關師尊，我理應為師尊做些什么。”

“但當日事發突然，我雖覺得有些不對，但也沒有心力細加觀察。”謝無虞頓了頓，又道，“師兄可問過小師弟？”

提及到奚爭渡，談禮詭異的沉默了片刻。

謝無虞眼底閃過一道暗芒，登時有些心急追問道：“可是小師弟出了什么事？”

“并未。”談禮搖搖頭，回憶起當日的場景，艱澀道，“我趕回去時，掌門他們已經在殿中了，有掌門在，小師弟不會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