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熬過一個漫長的冬天，姨姨說她們是凍怕了，餓怕了。所以在開春之后，白雪融化，天空放晴，大地回暖之時，姨姨就帶頭開始上山種地，撿柴，外公和舅舅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外修水庫和渠道。我們那邊在偉人的號召下開始興修水利，到處建壩修水庫，我父親和爺爺他們當時也是常年在外，我時常聽他們說起。

舅舅和外公偶爾回家一趟就給她們指導一下，幫一下忙。

1975年三月天的一個早晨，春雨綿綿，萬物復蘇。白煙彌漫在各個山頭，好似在為下一場大雨做準備！

下雨好犁田，于是外公就借了大外公的大水牛去犁田，準備多種點糧食出來。姨姨說要去幫忙，外公就說那你去放牛吧，我去看水。等會吃完早飯就可以犁田了。

于是姨姨就開開心心地準備去放牛了，她找來一雙磨損的稻草鞋（用稻草編織成的鞋子），戴著一頂破舊的斗笠，身披一張爛尼龍紙，一條條尼龍帶在春風中嘩嘩作響！不足一米的嬌小女孩牽著一頭一千多斤的大水牛，向田灣走去。

可能是大水牛都覺得這個小女孩好欺負，所以在路過一處懸崖地方，大水牛突然發瘋一般向前沖撞而來，直接就把姨姨撞到路下面去了，她尖叫一聲就感覺天旋地轉地滾了下去，直滾到三十米處的一塊冬水田里。幸好田里泥土松軟，不然姨姨可能當場就沒命了。但是即使是這樣姨姨也暈死過去了，一早上沒有醒來，頭上破了三個洞，鮮血不斷的滲出來，染紅了綠草和泥土。左腳腳肚子也摔斷了，骨頭已經撐破了皮膚，帶出了鮮血！牛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它可能也知道惹了大禍了。

直到吃早飯了，大家才想起來姨姨去放牛怎么還沒有回來，于是外公冒著大雨，披著蓑衣，帶著斗笠開始去尋找姨姨。

由于外公看到姨姨所去的方向，所以在找尋一番后發現姨姨躺在路下面的田里不知人事了。外公連滾帶爬地從陡峭的山坡上滑落下去，喊了十幾聲，才聽到呻吟聲，虛弱之極，猶如蚊子叫一般。外公懸著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一點，他抱起姨姨就往醫院跑去，也不管有沒有錢了。

失血過多，緊急止血，還好醫院離得不是很遠，大概四里路吧。頭上三個口，一個縫了三針，一個縫了五針，一個縫了八針。小腿骨頭也被一個老中醫恢復原位了，用木條固定了，又加了草藥，繃帶纏了起來。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感覺全身上下哪里都疼，“哎喲”之聲實在無法控制的從她蒼白的嘴唇中不斷發出。讓外公和我媽媽她們聽得潸然淚下。

媽媽！要是有媽媽姨姨還會變成這樣嗎！要是有媽媽現在她應該躺在媽媽懷里，而不是冰冷的席子上，是的，就是席子，下面鋪了點稻草，席子上鋪了幾件破衣服，潮濕又骯臟，姨姨清楚的記得躺在上面瑟瑟發抖。要是有媽媽她應該會心疼萬分的出言安慰吧！……但是這一切都沒有！外公默然轉身，不知道去了哪里。后來才知道他是去借錢了，但是那時候誰有多余的錢借呢，昂貴的醫藥費，讓本就貧窮的家庭再次陷入困境之中。

大姐石桂云看到妹妹變成這樣了，她一改往日的沉悶，開始去找吃的來照顧她和幾個妹妹。大姨娘性格孤僻，不喜言語，說話也不利索，有種慢吞吞的感覺，走路、干活也是不著急樣子。平日里任勞任怨，從不抱怨。但是這次她卻做到了一個大姐的樣子，一改以往形象，讓姨姨至今難忘，由衷感謝。在大姐的照料之下，三個月后姨姨可以下床走動了，頭也漸漸的不疼了。大姐少有的露出了一絲微笑！

可以走路了，姨姨又開始折騰，去山上挖藥材，尋一些可以賣錢的植物去集市賣，然后買些毛線回來，去問院子的人怎么織毛衣，她要學織毛衣，因為她凍怕了。還好堂嫂子會，而且肯教，姨姨也是手腳靈活，眼看一篇就會，只是剛開始沒有那么快，打的衣服也不好看，袖子長短不齊，大小不一，但是還是會了，她日日夜夜練習，織好了又拆，拆了又織，反反復復，手都起泡了。有不會的又去請教別人，大家都看她沒有娘，沒有衣服穿，一條褲子補丁重補丁，關鍵的地方還有口洞，沒有布補。也都可憐她，所以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傾囊相授！

但是可恨的事情發生了，這天，姨姨像往常一樣從山上回來，挖了好多藥材（公石兒，我不知道書名叫什么，還有逼逼慧，也是一種野生藥材，還有百合、漫個藤也是一種植物，曬粉是紅色的，可入藥，還有木澆花，反菊等等……）

被回家的哥哥看到了，也就是我的舅舅，他問姨姨上次賣這些藥材得了多少錢，為什么沒有上交給他，你還當我是你的哥哥嗎？這個家是我說了算，你不知道嗎？

面對大哥突然的呵斥和責問，姨姨嚇得不知所措，眼淚像珍珠斷了線一樣，不停的滾落下來。她原本以為可以再買些毛線回來，織幾件毛衣，讓幾個姐姐有衣服穿。這里要提一下，我媽雖然比姨姨大，但是她懂事晚，小時候經常睡到很晚才起來，有時候大家都吃完飯了她還不愿意起來，也比較貪玩，畢竟那時候還小嘛，也不喜歡上山干活，因此，大家都不喜歡她，說她好吃懶做，甚至看起來有點傻傻的樣子。舅舅也沒少動手打她，罵她，但是她除了哭還是那樣，死活不改，就是不干活，有時候看到姨姨那么聽話，勤快，我媽甚至恨她，覺得她故意做個乖乖女，讓她難堪，說她不如妹妹，怎么怎么樣，所以很多時候我媽在沒有人的地方還經常動手打姨姨，罵姨姨！姨姨除了哭和滿腔委屈之外，她沒有任何辦法，任由自己的姐姐發泄心中的情緒和怒火！

大姐，桂云，前面說了，也沒有什么多話講，大哥說去哪就去哪，外公說怎么辦就怎么辦，她除了干活什么也不管，即使自己挨餓受凍也不說什么。

二姐，舟云，脾氣暴躁，做事只顧自己，每次干活她都說要分工，她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就回家了，不管你那么多，哥哥若是罵她、打她她也敢還手，像個男孩子一樣，讓人害怕。

三姐，青云，膽小怕事，喜歡和稀泥，誰都不想得罪。

七弟，早早夭折，印象不大，只記得那天大家都去山上干活了，就留他一個人在家玩，由于長期沒有吃的，抵抗力差，衣服也沒有穿的，所以咳嗽一直沒有停過，大家也沒有在意，以為自己會好起來。那天中午回來就看到他一個人坐在屋檐下不停的咳嗽，還咳了很多血，地上紅了一大片，嚇得眾人哇哇大哭，卻又無計可施。等外公去找醫生來他已經走了，就用一個爛席子卷起來埋到俺堂后面的山坡上去了。后來他經常回來，大家看到他總是笑著打招呼。這是后話，真假難辨，也許是大家太思念七弟了，所以出現幻覺了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