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聽院中丫鬟們竊語，道是那位恍若謫仙的墨衣公子奉太子之命外出辦差，已多日未歸。

楚承煜亦不再沉溺于法華寺中表現他那虛假的愧疚，已然回府。許是得知了真相，往日情誼消磨殆盡，對方梨也不再如從前那般縱容，屢次漠視她的邀寵之舉。不必再看楚承煜與方梨之間的膩歪纏綿，我倒是落得幾分清凈自在。

不料未過幾日，便傳來消息，長公主驕奢淫逸在朝中被多次彈劾，被圣上訓斥，禁足于府中。

楚承煜近日朝中的手段愈發雷厲風行，其他皇子派系皆被壓制，再掀不起風浪，儲君之位愈發穩固。

只是聽侍女們私下議論，楚承煜近來總不自覺向西邊踱步——那正是我生前所居的院落方向。聞此，我只在心底冷笑：這般作態，也不知究竟是給誰看。

匆匆一月已過，墨衣仍未歸來。

今日陽光和煦，園中花團錦簇。自方梨失寵，脾氣越發乖戾，動輒打罵下人。為免她遷怒，侍女們只得勸其至園中散心。唯有在外時，方梨才稍斂性情。

湖中錦鯉肥碩無比，悠然擺尾。我目光掠過湖心亭的紅漆木柱，其上一道淺痕映入眼簾。我知道，墨衣已有所獲。

酉時末刻，我早早的藏身于暗處，借嶙峋石影遮蔽身形。

戌時，墨衣如期而至。

“閣下邀我前來，可是已探得真相？”我壓低聲音問道。

墨衣沉默良久，終是沉聲應答。語畢，四周唯聞風聲過耳。

“在下已帶來閣下所求之真相，”他終是開口，打破沉寂，“而今可能告知我所尋之人的下落？”

“還需勞煩你再做一事。”我淡然道。

“閣下莫非忘了你我之約？”墨衣語氣中透出不滿以及一絲急切。

“自然沒忘，”我稍作停頓，緩緩道，“但你……會依言相助的。”

“謝蘊舒。”我念出這個名字時，心中竟平靜無波。

“什么？”墨衣似是未聽真切，語聲中難掩慌亂。

“謝蘊舒，”我再次重復，字字清晰，“你要尋的人，就是謝蘊舒。”

夜色之中，我分明聽見他踉蹌退步的聲響。我不再多言，悄然隱入黑暗，亦不顧身后之人是何心境。

次日清晨，侍女慌慌張張奔入內室，語無倫次：“太、太子妃……您、您并非丞相親生，側妃才是……”

墨衣果然按照我說的做了。

我冷眼旁觀，見方梨雖面浮慌亂，眸中卻無驚詫之色。顯然，她對此事即便非心知肚明，亦早有揣測。

這一場鬧劇，說到底，不過是人心難測，私欲作祟。

十六年前，謝凌不過剛得狀元之身。那時謝凌夫妻成婚數載卻未得一子。母親不過出身商賈之家，又多年無所出，謝母早已不滿，意欲為子納妾。母親執意不肯，偏在此時傳來謝凌高中的消息。謝母企圖攀附權貴，竟生休妻另娶之念。母親氣急暈厥，卻被診出有孕。

當時謝凌在京尚未立足，母親胎象不穩不宜遠行，只得留在錫州老家待產。母親因擔心后宅地位不穩，常至寺廟祈福，祈禱胎中是個男孩。那日祈福回途中忽逢大雨，與方梨之母同困山中，二人皆受驚早產。而方梨的姑姑恰好是個穩婆，不得已在山中接生。

方梨家中窮困，母親與姑姑二人見母親等人衣著富貴，便起了調換孩子的念頭。雨聲淅瀝，人手忙亂，因而在兩個孩子出生之時被方梨的姑姑趁人不注意偷換了襁褓。不知怎的母親以為方梨的母親生的是個男孩兒，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又讓侍女將兩個孩子再次互換。兩方之人都甚是心虛，待雨停以后便匆忙下山。

后面雖然發現是個女孩，母親卻為保名分不敢聲張，唯恐事發，將當日隨行之人盡數發賣。而嬤嬤當時家中有事并未跟著一起去寺廟，又是母親極為信任之人，后母親郁郁而終，便將換子一事獨獨告知了嬤嬤。

真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