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仙閣的路上,烏長明和盧木休也不曾交談,在這樣默契的安靜里四人踏入了仙閣。
盧木休在前方走得極慢,像是有意為兩個小輩留足了觀賞的時間。而烏長明始終平視前方,神色漠然。
仙閣的確景致絕然,建筑華美大氣,但奚盈內(nèi)心覺得,這種明眼一看就是銀子堆積的景色,實在比不上青影山的天然。
至于她左顧右盼,一眼好奇的原因,不在景色。
在人。
一路走來,成堆的仙閣弟子規(guī)規(guī)矩矩的排列練劍,氣勢凜然。
奚盈瞇著眼。
莫何如可不就是仙閣的劍修。
只是走到了正殿,奚盈也沒能見到他。
莫何如還活著嗎?
奚盈又想到梨羅,心里不免有些唏噓。
奚盈隨盧木休進了殿。
她看到坐在不遠處的人,面上驚訝小許,但長輩在前,她不好率先開口。
棠獻對上她的視線,輕輕勾了下唇角,隨后便和婁惜月一塊兒朝盧木休和烏長明施了一禮。
盧木休虛扶他們,面露關(guān)心之色:“賢侄傷勢如何了?”
棠獻微微俯身:“得仙閣醫(yī)修長老調(diào)適,現(xiàn)已無礙。”
盧木休點頭,不徐不慢落了座,這才說上正事:“仙閣追捕令一發(fā)出,各路宗門都派出弟子抓捕賊人。但追到東無山附近后,那賊人攜著兩妖便再沒了蹤跡。”
盧木休神色漸漸凝重:“仙閣派出的幾波弟子配合各宗門圍繞東無山搜尋,至今未果。”
他說到這里頓住,轉(zhuǎn)而看向沉默不語的烏長明,問道:“長明,可有什么想說的?”
烏長明冷眼回望他,輕哼一聲:“仙閣手眼通天,連你們都束手無策,我又能有何不同。”
這話說得毫不客氣。
烏長明平日里就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對上對下都談不上隨和,但也絕對不是如今這樣咄咄逼人的樣子。
“長明啊,”盧木休無奈地笑笑,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你還是老樣子,什么時候才能有點人情味兒呢?”
烏長明偏過頭,難以遏制住眉眼間的不悅。
奚盈沉吟,這話怎么聽都有點意有所指。
盧木休見烏長明神色不耐,隨意問候幾句,便找借口離開了。
“師父。”奚頻走近烏長明,輕聲問,“我們之后要去東無山嗎?”
烏長明沒有回答,眼里不似平常淡然無波,但奚家兄妹倆依舊看不明白。
出了殿,婁惜月和棠獻也很自覺的湊了過來,并齊齊向烏長明問候:“烏前輩。”
烏長明頷首,看著棠獻:“你可曾看到劫妖之人的面貌?”
棠獻微愣,沒曾料想到烏長明會向他發(fā)問,不過轉(zhuǎn)瞬便畢恭畢敬回答:“那人黑衣遮面,又施有掩身之術(shù),男女都看不明晰。”
烏長明沉默片刻,才道:“我知道了。”
奚盈等到烏長明在前走遠后,才靠近婁惜月:“師姐,你要同我們一道嗎?”
婁惜月正欲開口,棠獻在一旁幽幽道:“為何不問問我呢?”
奚盈扭頭看向他,不滿道:“難道你不是跟著婁師姐的嘛,我問她,自然連帶著包含了你。真是死腦筋。”
婁惜月掩唇笑了笑。
棠獻幽幽看了奚盈一眼,嘴唇動了兩下,最終沒有出聲。
“我們也想,”婁惜月頓了頓,面上有些難色,“只是,林姑娘同我們在一處,怕是要先將她安頓妥善才好去尋你們。”
奚盈皺眉:“她凡人之身,為何會跟著你們?”
婁惜月解釋道:“林府被妖物滅門,林姑娘在我們臨走時求我將她帶回礫山派,說要修習(xí)道法,斬妖除魔,為林府報仇。我見她孤苦無依,便答應(yīng)先帶她回宗,至于修習(xí)之事,還要看她的資質(zhì)。”
有情有理,奚盈也不多說什么。
師徒三人離開仙閣,找了一家餐店,預(yù)備填飽了腹后啟程尋人。
奚盈點完菜,見小二走開后,問道:“師父,你知道我們要向何處去尋人嗎?”
奚盈這樣問,純純就是試探一下,憑她的觀察,烏長明肯定是知道的。
果然,烏長明神色不動,語氣里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嘆息:“東無山。”
雖然盧木休說,仙閣弟子和其他宗門弟子在東無山搜查未果,但奚盈聽到這個地方時,竟覺得理所當(dāng)然。
一個劫獄劫到仙閣還屢次得手的人,豈會輕易讓人知曉行蹤。
但只要他是人,沒有通天遁地的凡人肉身,也不會憑空消失。
奚盈酒足飯飽,等到奚頻結(jié)了賬,便活絡(luò)絡(luò)跑出門,好巧不巧,又遇上了剛從仙閣離開的婁惜月三人。
奚盈看了眼林尚宜,眉眼間盡顯疲態(tài)。
婁惜月笑道:“正好尋你們。”
奚頻也上前來:“聽阿盈說,你們要先安頓林姑娘。”
婁惜月道:“林姑娘執(zhí)意要與我們同行,說要目睹惡妖伏法才能安心。”
奚頻聽后也難得皺眉:“可林姑娘并非修行之人。經(jīng)此一去,前路兇兇……”
林尚宜笑笑,上前一步,似是說過很多遍:“仙長無需擔(dān)憂我的安危。我家中上下盡數(shù)喪命,留我一介女流在這世間茍延殘喘,若不是惡妖未捕,我心下難平,便是隨父親去了也成。況且,我身上還有父親留給我的保命法寶。所以你們,大可不必為我擔(dān)憂。”
看著她柔弱的外表,卻盛著一雙堅定的眼,奚頻嘆了嘆,放棄了勸阻。
棠獻向奚盈問了去處,只是默了一瞬,便點頭稱好。
奚盈好奇的問:“你都不懷疑嗎?別人在哪兒可連個鬼影都沒搜到。”
棠獻好笑:“你會懷疑你的師父嗎?”
見奚盈搖頭,棠獻才抱臂嗤笑:“死腦筋。”
奚盈扯扯唇角。
這家伙怎么這么記仇?
她正要出言諷刺,林尚宜卻插過來。
“棠仙長。”林尚宜喊了一聲,棠獻好整以暇的站立著,眼里淡淡的,林尚宜聽到他不咸不淡“嗯”了聲,頂著蒼白的臉擠出一個笑,將手里的小玉瓶遞到棠獻面前:“這是剛剛仙閣藥修長老托我轉(zhuǎn)給你的。”
她抿唇想了想,又解釋:“你和婁姐姐都不在,我才貿(mào)然替你取藥的。”
棠獻一笑,自然而然將藥瓶接過,“多謝。”
奚盈看著林尚宜有些羞赧的樣子,眼神一變,她對棠獻說:“棠師兄,你先走吧,我想和林姑娘說說話。”
棠獻別有深意的看看她倆,施施然走了。
林尚宜盯著棠獻離去的背影,目光都不曾移動:“盈姐姐,你可以說了。”
奚盈語氣淡淡:“失去親人究竟會是什么感覺?”
林尚宜神色一黯,反口問:“你失去過嗎?”
奚盈看向她,林尚宜也別過頭,兩人直視著彼此的眼睛。
“當(dāng)然不曾。”奚盈兀的一笑,笑得有些冷,“但我覺得,至少不會是你的樣子。”
奚盈看著林尚宜坦然的眼色,心里有些不穩(wěn),“林府,究竟和你有沒有關(guān)系呢?”
林尚宜無所謂說:“林府是我爹的,我是我爹的女兒,說無關(guān)說有關(guān),似乎都行。”
奚盈不語。
林尚宜語氣很誠懇:“盈姐姐,你是修行的人,我是不是林尚宜本人,你可以試試啊。”
試過了。
確實沒有被奪舍。
奚盈移開目光:“你說笑了。”
林尚宜眨眨眼:“還有要說的嗎?”
倒真還有一件事。
“你當(dāng)時在山洞里,究竟和梨羅約定了什么?”
“這件事啊——”林尚宜拖長尾音,奚盈本以為她會模棱兩可遮蓋過去,卻不曾想,林尚宜直愣愣的答,“我只不過說,我有辦法得到她心里那個人的消息。”
奚盈蹙眉,那時根本沒有看到梨羅和莫何如的記憶。
林尚宜看著她狐疑的樣子,又說:“是她自己在我面前神神叨叨講的。”
奚盈:“那你打算怎么幫她?”
林尚宜一聲輕笑:“我騙她的。”
林尚宜的臉上盡是狡黠之色,好似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惡作劇,但眼睛里又亮亮的。
奚盈無聲地盯著她的臉,心里涌起一陣怪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