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生死仇敵在頭上死死跳來跳去，還有那五行印訣在周圍響起，實在是討厭。

不過，只要自己的罡步踏完，印訣掐完，咒文說完，莫說是這紅云老祖了，便是那狐貍精，那只鬼物，全數都要被自己收拾了，無論是上古時候的因果，還是這一世自己阻道的因果，全數都要收拾了。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心結了解，慢慢修行，圣人果位與自己無緣了，不過自己還是可以輕輕松松修行的，保得一條小命不成問題，若是再去了妖界，以自己上古時候聽的道，悟的法，諸般神通，又能當個妖師了。

妖族不絕，自己的災劫便不會落下來的。

也不知耗了多久。

胡八姑只讓整個鬼蜮已經一半都是雙眼碧色的鬼物了，身前妖氣涌動，鬼影閃爍，對著那些身形僵硬的小鬼便撲了過去，咬，吞，吸，抓，一心要將那雙眼血紅的鬼物給吞了，縱然不能化作自身修為，也要把藏匿在其中的小鬼逼出來。

胡八姑此時也沒了太多手段了。

真境修為是高深，胡八姑也醒悟了當年的神通，但此刻一口氣蠱惑了數千鬼物，也有些精疲力竭了。

有心無力，便是如此了。

其只能老老實實躲在妖氣護持之中，驅使一干鬼物在鬼蜮中撕扯爭斗，定然要將那些全數是煞境氣息的鬼物身上，將老鬼逼出來。

這鬼物的藏匿手段實在是高明，至少胡八姑沒看出來那鬼物藏匿在何處。

至于收拾這些小鬼，用處不大。

數量太多，修為參差不齊，但麻煩。

最要緊的是，這天地之間散碎魂魄太多了，便是這數百丈方圓的地方，也有數百個剛才被鬼物給害了的魂魄。

胡八姑心神疲憊時候，還要一鼓作氣，不想忽而整個鬼蜮中生出莫名變化。

“鎮！”

有輕輕一點聲音響起。

滋滋滋！

那鬼物也似乎在被仙人撕扯一般，一點點崩潰，其中無窮鬼氣，狂涌噴了出去，以至于那老鬼也忍不住了，立即顯出身形來：“老家伙，你居然敢害了老祖我的鬼蜮，你不是想收拾這兩個，是想收拾老祖我！”

轟！

無窮鬼氣轟然炸開，無窮威能炸裂。

無塵子都顧不得腳下那鯤鵬妖師了，心神一動，成了一團云朵，隨著那涌動的靈氣流淌，飄忽之間，聽得胡八姑傳音：“逃遁是沒用的，還是要將那鯤鵬妖師收拾了！”

聲音多少有些疲勞的感覺。

無塵子抬眼看了一眼周圍，可惜靈氣太過混亂，法眼只是看了身子周圍數丈，親眼看見了數個鬼物被那猛烈無比的靈氣給化去了鬼氣的場面，至于更遠一些，朦朧混沌，遠非其法眼能夠看清的。

法眼不行，那元神唄。

將護身金光激起，小心護持了自身，元神一動，已經有一個模糊影子飄了出去。

疼！

疼！

疼！

這不是什么靈氣，分明是刀山火海！

自己元神剛剛出了護身金光，不足三尺，瞬間便被那靈氣化去大半，余下的也人手不足，直接退了回來，然后咬牙切齒看著外頭，又尋了胡八姑方向傳音過去：“八姑，我是斗不過那老家伙了，你我聯手可行？”

砰砰砰！

又有爭斗聲音傳來。

胡八姑？

無塵子心頭擔心，急忙遁走，急忙飛了過去，只到了半途，卻被一團碧色妖氣給攔了下來：“無事，姐姐我還沒將那鬼物找出來，沒想到鯤鵬那老家伙居然與那老鬼起了爭執，此時正在爭斗！”

無塵子差異看了一眼胡八姑：“你如何曉得的？”

胡八姑依舊雙眼放光看著遠處攪亂的靈氣，偶爾一道金色法光照耀，將內外照得一片通透，不過幾個呼吸后，那金光散去，鬼蜮依舊混亂，鬼氣崩散，靈氣混亂，小鬼奔逃，還有呼呼風聲發作，叱咤風云的聲音，還有種種咒文經文聲音。

開天辟地前三千魔神爭斗，約莫也就是這般模樣了。

盤古開天辟地時候，陰陽五行種種大道顯化，約莫也是這般模樣了。

又有厲聲呵斥：“老家伙，你的仇敵不是老祖我，是那個小道士！”

“你我該聯手的！”

又有鯤鵬妖師的聲音不疾不徐傳來：“他們跑不了，你也跑不了。”

“此地，已經被周天星斗大陣，哦，也就是你們拿去阻道千福山狐族破境時候的陣法，給圍住了！”

歇了片刻，鯤鵬妖師的聲音莫名惱怒了起來：“我上古妖族天庭的周天星斗大陣，對付一個小小的千福山都敗了，如今，本尊便讓你們曉得一下，何謂上古天庭，何謂上古陣法，何謂上古神人！”

說到最后時候，這老家伙的聲音已經是咆哮了。

整個鬼蜮都跟著抖動了起來。

無塵子與胡八姑二人相互扶持，終于將腳下那一朵法云給穩住了，彼此對視一眼，卻是震驚非常。

原來，這鯤鵬妖師不是惱恨自己啊，是惱恨那小鬼弱了上古天庭陣法的名號啊！

便在此時，有天外星光落下，一抹，兩抹，三抹……

又有無數鬼物砰砰炸開，卻是那鯤鵬妖師的威能在整個鬼蜮中蔓延開來，那些小鬼修為太低，實在是撐不住，快則瞬息時間，慢則三五個呼吸，全數元神炸裂，鬼身散去，卻是被打得魂飛魄散。

轟隆隆！

又有驚天動地的聲音傳來，整個鬼蜮的鬼氣愈發震蕩得猛烈了許多。

無塵子二人身上道蘊煉化周遭靈氣的效率，也不足此前百一了。

三尺以外，金光妖氣全數散去，渾然一片漆黑。

又有百十道拇指粗細的星光照耀進來，落在無塵子二人身上，乒乒乓乓的一陣爆響，卻是那分明溫和實則有了無窮威能，與無塵子修行的道家法力起了沖突，至于胡八姑身上也有炸裂火光暴起，卻是那星光看來也不放過胡八姑了。

太過兇狠。

無塵子法眼細細看那星光，莫名威能在其中縈繞，再看得仔細些，卻直接雙眼一疼，法眼破碎。

什么玩意兒？

無塵子心頭實在是擔心，急急道：“八姑，不行了，速速運轉兩儀陣法，免得被這星光給煉化了。”

胡八姑也有這般心思，道：“好！”

話音落下，那胡八姑卻率先出手了，白嫩柔荑搭上來，輕輕牽住了無塵子的雙手，又有咒文響起，無塵子心神瞬間被牽動，也跟著運轉法力，元神流動，將極陽道蘊接引而來，與胡八姑身上的一點點顯露出來的極陰道蘊并做一體，兩儀運轉，陰陽變化。

道家金光也消散了。

碧色妖氣也沒了影子。

鬼氣落在二人身上，便被涌動旋轉不過一丈大小的兩儀道蘊給化去了。

又有天外星辰落下來，朦朧一片，將那鬼蜮鬼氣照耀出一點怪異明光，又有許多落在無塵子二人身上，卻依舊被那陰陽道蘊給化去了。

抖動。

震蕩。

哀嚎。

迸濺。

還有罵罵咧咧的聲音。

無塵子二人心神沉入道蘊，但還是留了一抹心神在附近，查看鬼蜮變化，又聽得那鬼物咒罵聲音一點點黯淡下去，整個鬼蜮的鬼氣也一點點黯淡下去，也不知過了多久，那老鬼哀求的聲音已經微弱得近乎不可耳聞了，只沒想到忽而炸開：“好，過河拆橋是吧，你們人族果然如此，難怪我那老友讓老祖我一定要防備你！”

“既然老祖我活不下來了，你也別想討得了好！”

那鯤鵬妖師的聲音依舊不慍不火的：“沒法子，當年本尊留了你們鬼蜮一條生路，給了你們北斗大陣，便是你們鬼族的生身父母，如今當父親的缺了點功德，正好是你們這些兒女償還生恩的時候了！”

那聲音還在鬼蜮之中回蕩，一點金芒炸開，整個鬼蜮的風也停了，哭也歇了，便是那不知從何處落下來的星光，也散了。

一片漆黑。

一點金芒。

無塵子元神看得那點金芒，十分震撼，卻不知為何生出，也不知那金芒是哪般東西，只莫名流淚，莫名感嘆。

生之本源，死之歸屬，天地之生機，約莫如此了。

只是一個感嘆的時機，那金芒已經在整個鬼蜮炸裂開來，還沒等無塵子將心神收回，又是一片地動山搖，整個鬼蜮跟著抖了三抖，那大地也抖了，那青天也抖了，乃至無塵子二人都跟著天地顛倒了幾圈，頭昏腦花，分不出天地上下了。

縱然落下來無量星光，也被劈開兩半。

其中，便是漆黑混沌，萬物不存。

無有殺機，無有怨恨，無有不甘。

好在二人都曉得自己陣法不能散去，不然那圍繞二人的陰陽道蘊早被崩散了。

縱然有陰陽道蘊擋下了大半，那嗆鼻的氣息，魂飛魄散的悲涼，還是傳了進來，前者入了無塵子鼻，后者入了無塵子心，可惜沒能發作，便被那觀想識海中舒坦的小松樹給吞了下去，沒了痕跡。

如此，愈發悲涼了。

對面胡八姑的也有些不對勁，接引而來的極陰道蘊分明弱了許多，不過好在陣法還在，二人修為差距不甚明顯，兩儀運轉如常，那外間亂象還是不能傳進來。

混沌一般翻滾的兩儀陣法之外，便是開天辟地時候混沌分列的恐怖跡象。

那鬼氣，也不知被那已經散去的金光做了那般神通，鬼物的元神散去，血煞被逼出來，還原做地脈陰氣，太陰靈氣，然后又被其中攪弄的地水火風給煉化，顯出五行陰陽諸般混亂痕跡，最后噗嗤一聲，徹底散了。

那些鬼物也沒了。

那煞境鬼影也沒了。

隨著混沌蔓延，那刺眼星光也沒了。

不是血紅，便是漆黑，偶有一抹火光水氣清風土黃生出，瞬生瞬滅。

這可不是什么神通術法生出來的，而是那老鬼被鯤鵬妖師施展了種種神通，將那煞境鬼物數百年辛辛苦苦積攢的種種好處這才成為這方世界最頂尖的存在，煞境修為的老鬼，還吸納了無窮鬼氣煞氣怨氣煉化成為一方鬼蜮，稍稍布置，便可以散開將周圍數百丈地方化作煉做一方鬼蜮，又設壇做法禱告一番，可以收作一身鬼氣。

如此好處，若是那鬼物能夠安心躲在鬼蜮，雖然仙神之界去不得，但自保是沒問題的，便是那大悲寺的老和尚，太乙門的老道士，也不可能奈何得了自己。

可惜，被劉家老祖一個蠱惑，說可以得一具肉身，偷天換日，改了命數，從此不復為鬼道。

老鬼動心了。

數百年一起修行的老友，各種勸說也勸不動。

一頭扎進了因果之中，愈發作惡，將大明國內外攪和得一片混亂，只是為了收攏其中無窮的精血，也收攏那怨恨煞氣，培養更多的小鬼。

還算是順利。

大明國安穩了太多年了，佛門道門之間都有許多算計，求的也不過是人間地方安穩，這些人能夠得了鎮守的功德也就足夠了，至于收拾鬼蜮，有了開國時候的一場爭斗，明面上是兩敗俱傷的局面，實則是佛門道門被狠狠收拾了一番，許多門派被滅了且不說，那頂尖的天羅漢、天仙高人也受傷了，不得不羽化而去，重入輪回了。

若是佛道聯手，皇家供奉也出手，甚至是民間那些高人不出手但是數十年百年供奉祭煉的神像也請出來，鬼物必然是不敵的，必敗無疑的。

這是個隱患，那日末法之劫落下來了，佛門道門不得不破界而去時候，自己這群鬼物便是僅存的大功德了，必然會被佛道給收拾了。

最要緊的是，自己雖是煞境修為，但只能在這方小千世界打轉，等末法之劫落下來時候，自己也要崩散。

末法之后，靈氣消散，五行陰陽全數藏匿，神鬼妖魔不再顯世，陰陽日月依舊在，不過那其中大道藏匿，只是兩個東西，兩個尋常的東西，再不能引導人間靈氣功德運轉，開啟天地之間萬千靈韻了。

佛門道門還有地方可以去。

但鬼物卻沒了地方可去了。

仙界，定然是去不了的，那地方是仙氣，清氣，自己這些濁物去了，只是尋死。

幽冥界，也去不了的，一身罪孽，還不曉得要在第十八層地獄洗刷多少年。

魔界，自己是鬼物，又不是魔物，也去不了，再說了，魔界那地方只有殺戮，不是我殺你，便是你殺我，所有生靈都沒了靈智，只剩下一抹殺念糾纏，還不如去幽冥地府好歹有個轉世的希望呢。

妖界，額，自己等人也害了不少妖物精怪，去了那地方，妖族那些個記仇的老祖，也不知會如何折磨自己。

佛界，額，不知道那地方會將自己鎮壓多少年，然后每天有多少小和尚前來誦經超度，至于因著自己悟性超凡被佛陀菩薩點化為護法，自家人曉得自家事，若是自己悟性上佳，也輪不到墮入餓鬼道靠吞食生靈才能有一點神通手段了。

……

粗略算來，天下真的沒有自己這幫末法之劫留戀人間不肯去的鬼物的棲身之地了。

越想越傷悲，又或者是劉家老祖施展了什么蠱惑鼓動的神通，勾動了這鬼物的絕望，這鬼物這才輕輕松松被劉家老祖說的替身換命法門給引動了貪欲，最后還因著胡九姑的蠱惑和自己的謀算，跟千福山對上。

都還好，只是多了個仇人而已。

自己與劉家老祖……

等等，自己與劉家老祖，原本并無多少因果的，至少，那北斗大陣的事情，不能全數算在自己頭上，畢竟受到北斗大陣庇護的鬼物，不止自己一個，足足有上萬惡境以上修為的鬼物，而自己，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想到此處，那老鬼愈發惱恨了。

可惜，方才被那狐貍精給纏住了，劉家老祖施展術法時候，自己想收回鬼蜮也分身乏術，此時那狐貍精和小道士倒是護得自己周全了，但自己孤立無援，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鯤鵬妖師借來的周天星斗大陣，將自己的鬼蜮給困住了。

百余丈鬼蜮之外，已經是一片璀璨星光。

那星光，顯化三百六十五周天星斗模樣，以十方姿態將鬼蜮死死困在其中，又有符文跳躍，引動大陣神威，一點點將鬼蜮壓小，煉化其鬼氣，滅殺其鬼物，鎮壓其威能，又密不透風，外頭翻滾地脈陰氣，絲毫也落不進來。

那星光，也將整個鹿揚鎮照得如白日一般。

只可惜，那百姓已經在前頭鬼蜮動蕩時候全數死了，不然這星辰落在地上的奇景，也會讓這些百姓驚駭時候，焚香祭拜。

甚至已經遠遠逃出了十幾里地方的扶風散人四人，也被那星辰落地時候的動靜給嚇著了，遁法散去，但看了北斗星光剛剛散去，天地之間依舊一片混亂之時，又有周天星斗顯現，星光垂落，整個鬼蜮附近已經亮若白晝了。

鹿揚鎮附近，纖毫畢現。

那豐盈的道蘊，直直勾動四人心緒，忍不住便要坐下來參悟，可惜看了那已經在崩散的鬼蜮，其中鬼氣流淌出來，尋了附近生機便撲上去，看樣子是不甘心被周天星斗大陣輕松煉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