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到家沒一會,紀之喬就已經哭倒在顧婞禾的蝸居1204里,因為持續的、大力的哭泣,鼻頭紅紅的,最后只剩下抽泣聲。
顧婞禾眼見著人心疼急了,卻又只能做做遞面紙的工具人,腦子里勉強拼湊起剛才斷斷續續、零零亂亂的故事情節。
Y大一直有舉辦畢業告白盛典的傳統,紀之喬和她的研究生同學們換乘了好幾次車,趕過去看了最后一場服裝走秀。
夏天的夜晚,風聲細微,蟬鳴正躁,坐在紀之喬旁邊的男生,有著好看、高挺的鼻梁,削瘦卻有棱角的側臉。
因為神情專注而稍顯緊繃,看向舞臺中央的眼眸在黑夜里熠熠閃光,就一下,紀之喬就喜歡上了這個男生。
白羊的愛情總是來得沒有道理,以及猛烈。
顧婞禾想了想,自己上一次心動是什么時候呢,怕是連自己都想不起來了,反正,在大學時光里那次只維持一周的短暫戀情,讓她還蠻印象深刻的。
彼時,剛剛告別高中緊張的學習生活,懵懂青澀的男孩女孩們初入大學校園,同班的男生在軍訓后一周對顧婞禾進行了猛烈的攻勢,毫無感情經驗的顧婞禾在同學們四起的起哄聲中,昏頭昏腦的勉強答應了他。
不過,很快清醒過來的她,在明確雙方都不是真正意義上喜愛彼此的情況下,主動同男生講明她對他只有同學之誼。
男生聽后也沒惱,轉頭便開展了對隔壁班班花的追求,同樣的套路。
在大庭廣眾之下,粉白的鮮花擁簇著,彼此相熟的同學哄鬧,他在人群的中心里彈奏著吉他,重復著千篇一律的告白,班花紅著臉,局促著,也不知答應還是不答應。
那個時候,正好是下課,顧婞禾和紀之喬抱著書,從告白現場路過。
紀之喬看了看男生熟悉的臉和招式,啐了一口,“什么人啊這是!班花最好別答應他呢,哎~這花不會是上次廢物回收再利用的吧。”
顧婞禾趕忙拉走了她,到底男生也沒有傷害她,也不好指責別人什么。
不過,至此之后,顧婞禾的丘比特好像就離家出走了,用紀之喬的話來講,就是“心動是不可能心動的了”。
短暫回憶了一下情節,“那你為啥又失戀了啊?”顧婞禾扒拉完桌子上的面紙,問道。
紀之喬使勁擤了下鼻涕,抽噎著說:“他要出國留學了……說不想戀愛!”
嚯,這次還是個單戀。
顧婞禾摸摸紀之喬亂糟糟的腦袋,“不要難過啦,這個小男生不適合你吶。”
紀之喬聽了,撲閃閃的大眼睛又開始滾淚珠,伸手胡亂擦了幾下,翻開相簿,找到了一張那晚偷拍的影像給婞禾看。
大幅黑夜背景,有舞臺的斑斕燈光投射在他的臉上,正好切割出了好看的明暗交界,星眼劍眉,鼻梁挺直,眸光堅定,清瘦卻很有藝術腔調。
顧婞禾仔細端詳了一番,認真的講,這樣的相貌,再加上文藝的氣質內涵,確實是紀之喬一貫喜歡的味道,如果真的是在一起,還是挺搭的,奈何,緣分吶……
突然就回想起前些天朋友圈被評論的另一個鼻梁高挺的男人剪影,竟然聯想到他的眼睛是不是也閃著光芒。
一場單方面的失戀,讓紀之喬正式搬進了1204。
顧婞禾自然高興,她很不喜歡獨居,一個人回家、吃飯、睡覺、起床、再上班,家里有時安靜得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孤獨又寂寞。
她很喜歡有人陪伴的感覺,不必時時要相見,但能做到事事有回應,就已經是一件很奇妙的幸事了。
不喜歡獨居這件事情,就真的是顧婞禾自己的一個很奇怪的點。
少年時期的她能夠與父母分別,獨自前往外鄉求學,而后,大學畢業后又選擇遠走宿城工作,家里人都說她打小就是個獨立的女孩子。
可是她自己很清楚的,從根本上,還是個渴望溫暖、心念細膩的女孩。
她太排斥那種做什么都像漂浮在深海里的感覺,從來都不喜歡漂泊羈旅,讓人迷失、頹廢。
那種我游走在世間,卻仍寄希望于安定。
……
在一個月連續加班之后,熊貓眼的顧婞禾再一次捧著咖啡,深夜熬過了這次的項目。
J- D的十八樓風景真好啊,她撐著意志力,披著大圍巾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著一樓之隔的CBD商圈。
大樓林立,燈光霓虹。
為什么這些喜歡玩命加班的公司組團坐落在離繁華最近的地方,顧婞禾很認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
大概是因為在結束一次又一次的加班行為后,看著不遠方的,仿佛伸手可觸的陸離幻境,心里總會有些對未來的虛幻安慰。
摩登和前衛,壓榨著一個又一個年輕人所有的熱情,樓層越高,越有那種對生活停滯不前的無助感。
年輕人群們想要生活的更好,便選擇在狹窄的格子間里不斷消耗著生命,看著案子堆砌,形成車輪式的涌進,伏案爆肝畫圖仿佛成了一個設計師的死亡宿命,或者說,是一種變態的情緣。
藝術系的學習在每個學子心中都栽種下了某些對于“美”的審視和期許,都十分熱愛這份把天馬行空的想象付諸于實際的專業。
當然,顧婞禾也不例外,她愛設計,愛將自己的心血變成別人喜愛的建筑。
可愈加繁忙的工作使她對于這份喜歡的熱情似乎有所退散了,僵硬的頸椎同樣在提醒著她——
再過4個月,她就已經26歲了。
26歲啊,看著玻璃反光的自己,顧婞禾努力擠出一個大笑,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她總覺得自己的蘋果肌好似沒有以前飽滿了。
這可不是好的訊號,婞禾這樣想。
案上的鐘表驟然響起,顯示為凌晨2點。
告別鄰座的、同樣熊貓眼、護腰護頸齊全的許瑞麒,顧婞禾收拾好咖啡杯,便出門按下電梯下樓,凌晨加班人不多,電梯門緩慢闔上。
小小的一方梯廂,頓時成了自己十秒倒數的獨立空間。
希望今天可以在3點前躺在床上吶。顧婞禾腦袋抵著廂壁,戴上耳機,隨意滑動著社交軟件動態,大家的夜生活仿佛都有趣極了。
同在宿城工作過一段時間的同事發布了新的照片,似乎正和新進的人員聚餐,杯盞之際,幾張稚嫩的面龐略帶羞澀地沖著鏡頭微笑。
認識的幾位則有些戲謔和老練,顧婞禾覺得有些無聊,但還是輕輕地點了一個贊。
成年人的禮貌社交,顧婞禾還是記得的。
十秒倒數,剛好到了一樓,此時的地鐵已經關閉了,她站在隆新大樓下的一盞路燈下,掏出剛揣進兜里的手機正準備打車。
顯示接單,等待司機。顧婞禾百無聊奈,也不愿意繼續刷手機,看著夜歸的一輛輛車,忽然有一輛深藍色的車在面前熄了火。
她趕忙快步走上前去,順勢拉動車門。
第一下卻沒有拉動,車門上了鎖?
顧婞禾沒拉動后座車門,走到前排,叩了叩車窗。
司機聽見聲,滑下車窗,不明所以地看向顧婞禾。
“師傅,車門鎖了。”顧婞禾微彎了腰,就著昏黃的車內燈往駕駛座看。
語畢才發現,司機好像是個30歲才出頭的男人。喊師傅會不會有點尷尬?正腹誹著,就聽——
“我在等人,不是滴哩打車。”清清冷冷,很好聽的嗓音。
男人單手支撐在方向盤上,半側著身子,語氣不見尷尬。
顧婞禾聽見他這么說,略嚇一跳,趕緊跑去車前,打開軟件仔細核對了車牌號碼,才發現真的不是自己打的那輛深藍寧A。
忙走回了車窗前,致歉:“你好,對不起啊,我看錯車牌了。”
尷了個大尬……
男人還側著身子,那模樣好像是在認真地聽婞禾在道歉,左手不自覺地摸了摸額心,輕聲笑了笑,很輕很輕,卻沒有半點輕慢的意思。
“呵呵,沒事。”
聽到這極短的回答,顧婞禾逃也似地回身走了幾步,后面一輛深藍寧A正打著雙閃等待它本來的乘客,她這會看了看車牌,打開車門鉆了進去。
駛出幾米開外,顧婞禾回頭去看了看,那輛車還在,熄著火,連前面的車內燈也滅了,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別說,那個司機還挺帥的。
顧婞禾給紀之喬去了一個信。
橙色的昏沉燈光下,男人支棱著右臂,頭發和濃眉都很利落,清爽極了,眼眸深邃,雙唇微抿,面龐被燈光鍍了一層溫柔。
剛巧,干凈的,是顧婞禾喜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