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兇器
- 麻雀的鎖
- 佟燃
- 1149字
- 2024-08-16 14:38:42
四歲時候的我,陷入了砍掉左手還是右手的危機中。
模糊的夏夜,母親抱著我,躺在床上準備入睡。燈泡中的鎢絲照亮一整個夏,將昏暗的夜劃開巨亮的一道口子。父親匆匆回家,整個人都是暗的。灰色的外套上攙著深夜的冷風,和一種陌生的寂靜。
他在另一個房間坐了很久很久,才褪去身上那件在夏夜里格外冰冷的外套。估計那時,他的心也是冷的。后面的事,非常模糊。我沉浸在半夢半醒中,完全沒有聽懂他們在交流什么,只覺得這是一種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得凝重氣氛。
是啊,大人的話題對于一個四歲的小孩來說,的確難懂。但當那把菜刀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時候,又好像什么都懂了。它就狠狠地立在床上,這邊是我和母親,另一邊是父親。我好像被迫卷入了這場紛爭中,但又不是無辜的,我是這對父母,這個一家三口中的孩子。
我不懂在父親心中我是身處何地的,但我似乎從小沒有和他怎么親近過,他在我的記憶里,一直都像這一晚一樣,風塵仆仆,嚴肅冰冷。孩子對父母的固有詞,一直都是嚴厲和慈愛。我不懂事情的對錯,也無法判別這件事我們三個人到底誰是錯的。我只知道,相對于拿起刀的一方,被刀指著的另一方是弱者。我被自動劃分到弱者這一方,那把橫插在我們三人中間的菜刀,就此劃開了一道這輩子永遠都合不上的裂痕。
母親坐著流淚,我在用我的小身軀擋在母親前面,哭著哀求對面的“強者”。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應該再做些什么。那一夜實在是太漫長了,我不記得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我只記得父親拿走了菜刀,獨自坐了一夜。
父親是左手,母親是右手。父親經常問我,父母離婚了,你愿意和誰過?左手和右手,你愿意砍掉哪只?單親家庭的孩子,都是健全的殘疾小孩,他們沒有權利決定自己左右手的去留。
但如果只是砍掉其中一只手,也算一種痛快。家庭的具象化,就是孩子站在中間,左邊牽著父親,右邊牽著母親。孩子是連接父母的重要一環(huán),一旦雙方關系出現(xiàn)問題,這個連接環(huán)就被一分為二。與其說是被砍掉,不如說這些“殘疾小孩”的手,是被硬生生扯掉的。完整家庭的小孩自然不懂的“殘疾”的痛苦,“殘疾小孩”也不體會不到真正完整的幸福家庭是什么感受。從手臂被扯斷的那一刻,他們就開始渴望愛,開始了一生尋找被愛的路程。
那晚之后,我們一家的關系變得非常微妙。他們二人似乎還是一成不變的過著日子。我和他們之間也沒什么交流,我甚至一度不敢看父親眼睛。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隱瞞者,是父親眼中背叛者的幫兇。我的眼里,只有謊言。另一面,我也在回避與母親交流,在她的眼里,我是泄密者。泄密者變相的來說,就是背叛者。盡管是無心之舉,但我就是那個挑起矛盾的人。
我開始陷入深深的自責,如果那天我沒有去鄰居家,如果那天問我什么我都不說呢?如果沒有那一天,我是不是就不會看到那把橫叉在我們之間的菜刀呢?那把刻在心里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在我雙手劃了一刀又一刀的兇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