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我記得以前聽你說過，童高的娘舅是在營中丹房管事，對嗎？”
趙老六撓了撓腦袋，臉上露出尷尬之色。
“沈頭，你也知道我，喜歡打聽些小道消息，還是個大嘴巴，平日里老說些有的沒的。不過你放心，我從沒在外人面前亂說，也就當著咱們自己兄弟才會這樣。”
趙老六怕沈城怪罪他，小心翼翼地。
沈城擺擺手，寬慰他：
“老六，你是什么性格，我當然了解。我不是怪你亂說話，你只需如實回答即可。”
趙老六這才放下心來，老老實實地回答：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那丹房的校尉頭領，乃是童高的親娘舅，童高就是靠著他娘舅，才當上丙字房牢頭的。”
沈城微微點頭，略為沉吟，做出決定。
“老六，你馬上去同福樓訂一桌席面，要好的，然后去丙字房請童牢頭，就說我在同福樓請客，讓他務必賞臉。”
說罷，從袖中掏出一個五兩的銀錁子，扔給趙老六。
“沈頭，五兩銀子的席面？太奢費了吧。”
趙老六家中人口多，一向養成了節儉得習慣，見沈城出手如此闊綽，不禁替他肉疼。
“讓你去你就去，別廢話。”
“是，沈頭！”
……
同福樓，是獄城營中最豪華的酒樓，獄城營副將大人是這座酒樓的東家。
大廚是副將從雄州城最大的酒樓英雄樓請來的，做出的菜品花式味道可稱上流。
來同福樓吃飯的，多是獄城營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妖獄牢頭這種身份，幾個月也不見得能到同福樓來上一次。
同福樓二樓窗邊，八仙方桌上，已擺好十幾道佳肴，青玉制成的酒壺中，金黃色瓊漿波光流轉。
桌旁端坐著的俊朗青年，手捧一本泛黃書冊，仔細研讀著，偶爾劍眉微蹙，沉吟思索。
“沈兄，久等了！”
童高快步跨上樓梯，古銅色臉龐微微沁出汗珠，顯然趕路很是匆忙。
他比沈城年長，卻稱呼沈兄，足可看出已對沈城心悅誠服。
沈城合上手中書，起身報以微笑，做出個請的手勢。
“坐吧童高。”
坐定之后，童高掃了一眼桌上諸般美味佳肴，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雖說他是排名靠前的丙字房牢頭，掙幾兩銀子卻也并不那么容易，平日里哪有這般閑錢，能在同福樓如此闊綽地擺上一桌？
“沈兄，本該我設宴向你賠罪，怎能讓你破費？”
童高這是徹底心悅誠服了，不然以他的性格，怎會如此謙卑？
他這種人，屬于強按牛頭不喝水的那種，若不是自己臨時起意，讓他在眾人面前保住顏面，童高的性子如何能轉得這么快。
沈城掂起酒壺，為童高斟滿酒。
“來，為我們一笑泯恩仇，暢飲此杯！”
童高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最后還砸吧砸吧嘴，這同福樓的美酒，果然不同凡響。
“吃菜，吃菜。”
沈城又張羅著為童高布菜，童高受寵若驚，都快坐不住了。
“沈兄，你是不是找我有事呀，若是有用得著我童高的地方，我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沈城仔細品味著口中美味，仍是那般平靜淡然。
“來這里就是吃飯喝酒，別的事過后再說，動筷子呀！”
童高猶猶豫豫地舉著筷子，夾起菜往嘴里放，卻因心中有事，味如嚼蠟。
他這般坐立不安的模樣，落在沈城眼中
“童高，憑心而論，你覺得我這個人如何？”
童高放下筷子，面色變得十分鄭重。
“沈兄，整個獄城營，能有你這般海納胸襟的，屈指可數。以前是我不懂事，覺得沈兄在主簿大人面前搶了我的風頭，我又心胸狹窄，這才處處與你為難。”
“今后，沈兄便是我童高的大哥，童高唯沈兄馬首是瞻！”
說罷，童高舉起酒杯，又一飲而盡。
“聽人說，令娘舅在咱們獄城營丹房主事？”
童高驀然抬頭，臉上惑意甚濃。
“嗯，沒錯，丹房校尉頭領，正是我家娘舅，不知沈兄為何突然問這個？”
“哦……”
沈城沒有正面作答，而是又提出一個問題。
“既是如此，你對丹房，定然是十分熟悉了，對吧？”
童高點頭道：“丹房的那些營兵們都知道我和娘舅關系，一直對我客氣得很。”
“如此甚好。”
童高還待問出心中疑惑，沈城卻端起酒杯繼續勸酒。
“來，童高，你我再干一杯，這杯酒，祝令娘舅身體安康，財源廣進！”
這下童高徹底坐不住了，額頭上汗如雨下：
“沈兄，你是不是聽說什么關于我娘舅的事情了？”
“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沈城放下筷子，目光炯炯，望向童高。
童高在這目光逼迫下，徹底敗下陣來。
“我早該想到，二百八十年的虎妖，在你面前都沒有秘密，靈媒說摘就摘了。”
“那虎妖可是相當于抱丹上品的妖物，我娘舅做的那點事情，自然瞞不過你的法眼。”
童高此刻像個罪犯，低著頭繼續道：
“是這樣，兩個月前，娘舅找到我，要我幫他將幾只箱子帶出營，送到他在灌河縣城的宅子里，要求我務必謹慎，絕不能讓人發現這幾只。”
“沈兄你也知道，獄城營的規矩，若是沒有報備，不得私自帶東西出去，可是娘舅托付，我又不得不做。”
“正巧第二日有去福義莊送尸體的活，我就主動包攬過來，把箱子混在尸車上。守門的兵們都嫌尸體晦氣，誰都不愿檢查，如此才順利過關。”
“到了灌河縣城，有一只箱子蓋顛簸開了，我準備合上時，看清了里面的東西，竟是一顆顆圓形肉球，與靈媒頗為相似，卻又有所不同。”
“當日我回來問過娘舅，娘舅說這些是已放置數年，散盡了妖氣的妖丹。民間老百姓迷信，說這種沒了妖氣的妖丹是大補之物。”
“娘舅便把這些妖丹運送出去，轉手賣給販子，還說反正這些妖丹都沒了妖氣，害不了人。”
“那次之后，我又幫他運過幾次妖丹，每次娘舅都會給我二十兩銀子，我也都收下了。”
“沈兄，我一時財迷心竅，又不敢違逆長輩，這才做出此等錯事，還望你能放我一馬……”
半晌，卻未聽到沈城言語，童高抬起頭，卻發現桌邊沒了沈城蹤影。
趕忙走到窗邊，發現沈城已出了同福樓，融入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回頭看向桌上，有一張書頁，上面用茶水寫了兩行字：明日午時，煩請令娘舅一并前來，還在這里，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