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滿堂急戰言，宇文堅不動如山，端起酒杯細瞧著求戰者言語兇兇，心中略微有些莫名的煩躁，人微言輕，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若不是略微顧忌了下李成，不想跟東夷校尉府上下鬧僵，水師救援都可以省了。

先前他在王庭建議過蕭干，高句麗能快速有騎兵襲擊遼西，其中必然有跟素喜連、木丸津兩部暗通款曲。

校尉府麾下大軍被調至樂浪平叛，身后就是高句麗主力，戰事一旦焦灼，拿這考驗兩部的忠誠，怕是難呦。

李臻難活，不如直接放棄，這是幽州的最優解。

就讓襄平堅城放干高句麗大軍的骨血，耗光其國內的糧食儲備，晉軍再憑借強大的騎兵和重甲一波進場，國內城都能再給他揚嘍。

不過這只能是宇文堅心里的一廂情愿罷了，舍李臻不止李成要鬧到洛陽去，龐本也不一定能守住襄平城。

士族相連手眼通天，居高位者又皆是碌碌之輩，私心過多。

言盡于此的宇文堅暗中搖了搖頭，瞧著堂上的歡笑言，誰又能料到今后事呢。

幽州軍還是開拔了。

......

樂浪城上，面對高乙弗利發瘋般的攻城，李臻、張統二人統兵血戰多日，夜幕的降臨讓發狂的雙方終是冷靜了幾分。

瞧著城下如潮水般退去的高句麗大軍，李臻將劍插回劍鞘，拄著城垛吩咐道：“命令各部趁夜抓緊修補城防，莫要懈怠。

夜食過后，再讓素喜連、木丸津兩部分出千人布防各門，讓府中兄弟抓緊時間休息。”

張統擔憂道：“前些天殺馬取肉，兩部就鬧了一番，此時再不一視同仁，恐有禍端啊！”

李臻橫眉咬牙道：“他們敢！真當老夫的劍不利否？”

見李臻堅持，沒有其余替代辦法的張統只好低頭，畢竟比起保全胡兵，誰都知道該把有限的資源留給誰。

“哼！李臻欺人太甚！先屠我戰馬貳佰，又逼著部族兒郎們上墻送死，就算打勝了，你我兩部也是元氣大傷。”

素喜連踏進屋內，一腳踹飛了矮案，罵道。

木丸津拉住他，扭頭擔憂的望了眼屋門，勸道：“你嚷嚷這么大聲，深怕晉軍聽不著不成。”

眼見父輩坐下，木丸津海眼露兇光，壓著聲道：“他李臻不仁，休怪我們不義！反了他娘的！”

素喜連渤趕緊左右一望，示意親衛出去警戒。

瞧著親衛走出去帶上了門，木丸津瞪了眼口無遮攔的兒子，呵斥道：“我兩部部族尚在遼東，你是想要我們亡家滅族不成！”

木丸津海賭氣道：“那就坐著等死！”

“你！”

素喜連渤開口勸道：“叔父，我暗中計算過樂浪城中的糧草，絕不夠大軍日常消耗。

前日殺我戰馬，是為了將咱們綁在一條船上。

那點馬肉根本撐不了兩天，我料定李臻必會重來，這老狼壓根就沒信過我們。

若我們再不動作，如此往復一兩次，我兩部的戰馬就將消耗殆盡，到時候我等騎兵變步卒，豈不是自廢手腳，任由晉軍甲士隨意操弄。”

連一向穩重的素喜連渤都是如此看法，木丸津臉上堆滿了愁苦，最終沒主意的他扭頭道：“大哥，你說句話，我跟著你干就是了。”

素喜連肅臉沉聲道：“只有部族才是我們的腰桿子，李臻不讓我們活，我們就自己尋一條活路！

渤兒，你今夜派人去尋城外的高句麗人，我兩部愿意打開城門，助他得城。”

木丸津起身驚道：“高句麗人能打贏幽州趕來的晉軍嗎？”

“先救己。若是高句麗敗了，咱們就帶著部族一路北搶，逃到晉軍追不到的地方去，大不了重回草原。”

木丸津海跳起來道：“我早就受夠了，干了！”

素喜連渤握刀哼道：“晉國內亂未平，幽州又能有幾分力，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眼見老父親遲遲不決，性急的木丸津海索性抽出短刃，在手掌劃出一道血痕，喝道：“結血盟，共生死！”

“好！”

素喜連父子紛紛抽刀立誓。

木丸津眼見如此，只能從之。

久久啃不下樂浪城，高乙弗利正準備逼一把，再暗中聯絡鮮卑兩部投誠，誰想到兩部自己送上門來了。

雙方幾乎是一拍即合。

“校尉，素喜連首領求見。”

李臻從榻上驚起，眉頭緊鎖，問道：“可是高句麗趁夜進攻？”

“四門無事。”

“奇怪，叫進來吧。”

瞧著進門的素喜連和木丸津海，李臻掃見兩人手上裹著的布帶，心中閃過一絲警覺。

“校尉，我有書信稟報。”

木丸津海邊說邊快步奔來，李臻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

木丸津海誤以為事泄，直接沖起來，從懷里掏出短刀，一刀攮在了李臻身上。

滿眼難以置信的李臻抓著木丸津海的手和刀把，顫聲道：“謀反？”

話音未落，素喜連的長刀直接將其捅了個對穿，木丸津海對著李臻的尸體又是補了幾刀。

屋外不失時機的傳來悶哼聲和拼殺聲，太守府內外混亂驟起。

另一路，素喜連渤帶兵提刀殺了監門官，引高句麗大軍入城。

“叛軍殺進來了！”

整座城市陷進了火海之中。

一夜血戰，校尉府主力盡沒。

晨曦，高乙弗利踩著滿街血水入城，刺鼻的血腥味刺激遠比吃過五石散還爽，他明白此戰過后，樂浪、帶方兩郡將再無力抵抗。

雖然剛開始高句麗高估了晉軍的作戰能力，但結果還是令人喜悅，最重要的是省下了大量的時間，足矣讓主力大軍回師遼東，一勞永逸的等著幽州軍來。

“素喜連/木丸津拜見大高句麗王。”

瞧著匍匐在地的兩部鮮卑，高乙弗利朗聲大笑，命人扶起兩人。

高乙弗利環顧諸將，道：“今日喜得兩郡，今夜論功行賞，大軍休整兩日，東進襄平，擊敗幽州，裂土封侯！”

“擊敗幽州，裂土封侯！”

東萊的水師在海岸邊孤獨而望，他們要接應的人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送上岸的偵查騎兵相繼歸來，樂浪城的情形躍然于紙上。

“返航。”

錨起船離，樂浪落。

滿船盡是痛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