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小巷里，只有路燈發出微弱的光芒。

今天加了班，等下班已經是深夜了。小趙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小巷深處走去。

他要回家，回到自己破小的出租屋去。

睡眼朦朧模糊間好像有人低語：

早就死了，你回哪里去？

他頓時一激靈，零星的困意也瞬間清醒。

他睜大了眼睛，借著路燈，只能看見腳下的路。其他地方都籠罩著一層黑。

他覺得自己累出幻覺來了，他心里默默流淚的安慰自己。下次一定要勇敢拒絕加班。

亡者該去自己應該去的地方

他又聽見了。

又是那種模糊不清的聲音，分辨不出男女。只有模糊的一片，但是聲音好像是直接刻在大腦里，聽得異常清晰。

那聲音仿佛很遠，又好像離得很近。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努力奔跑著往家里趕。

回地府，亡者應該回地府

又是那聲音，仿佛竊竊私語，急促，怪誕。

他只覺得渾身都涼了，仿佛如置冰窖。雙腿已經跑得僵硬麻木。常年坐辦公室的身體體力并不好，就這幾步路，他跑的氣喘吁吁。近乎絕望。

這時候仿佛冰冷的觸感已經觸碰到他的肩膀，他又更賣力的跑著，渴望解脫。

眼前路燈發出的亮光也仿佛越來越微弱，他已經跑不動了，只有雙腿在麻木的移動著，近乎跟走沒有區別。

忽然，他猛然瞪大眼睛。腿都快軟了，還是堅持轉身要跑。

而那面前的，赫然站著一身白衣，烏黑的長發遮住大半張臉，裸露出來的臉部已經看出腐爛的樣子。而那血紅的眼睛正直直的盯著他，緩緩流下兩行血淚。

他的體力早已透支，但求生的念頭還是支撐著他的腿麻木的向前挪動。

明明已經死去，為什么還是不愿相信？

歸宿是地府

那模糊的聲音又漂浮不定的響起，這一次仿佛就在他的耳畔喃喃低語。

他徹底絕望，喘著粗氣，迎面摔倒在地。這一重重的摔倒，痛的整個身體都發抖。身體仿佛迅速覆蓋上一股涼意。他好像猛然發現自己剛剛喘的那么重的粗氣，涌上一股窒息。

剛剛的滿頭大汗，現在慢慢泛上涼意。

血液剛剛還滾燙的流動著，現在仿佛一下子冷了下去。

他起伏不定的胸膛一下子好像空了。

他不安的低頭，卻發現胸膛整個好像被掏空了內臟，只剩下一片血紅模糊，以及森白的骨架。

他又驚又怕，可他卻感受不到任何痛苦。試圖感受自己的心跳，卻發現自己沒有那跳動的心臟了。他只是一副空的軀殼。這下徹底理解了那些話，他已經死了，他已經是亡者。他的歸宿是地府。他是行尸走肉，不該待在人間。

他應該認命了。

他疲憊的閉上眼睛，身體仿佛壓上千斤無比沉重。連呼吸都好像要慢慢停止。

身體又冷又僵，他的一生就如同走馬觀花，緩慢的在腦海中播放。

這原來就是死亡的感覺。

忽然，他的尸體好像被踢了踢。

誰呀？那么缺德，居然還踹尸體。

他想睜開眼睛，但眼皮無比沉重。他好累，他好想就這么永遠的睡過去。

忽然，清晰的女聲就在耳邊響起。

“醒醒”

他不知道為什么，感覺身體一輕。

難道是天使來接他？

他只感覺渾身開始慢慢回暖，胸膛仿佛也突然可以劇烈地喘粗氣。

他猛的睜開眼，就看到一名容貌秀麗的少女正低著頭看著自己。

他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自己還活著。而且自己渾身都在發熱。他還活著！

“我……”他很想問什么，卻覺得這一切太過荒唐。

少女仿佛看出了他想說的，溫聲細語的開口：“你差點就被帶走了。”

他渾身上下蔓延起涼意，原來不是錯覺。這一切都是真的，他經歷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怎么還不起來啊？躺在地上很舒服嗎”

少女困惑的看著他。

他這才尷尬的爬起來，慢慢緩過神來。

終于看清眼前的少女一頭黑長直，容貌秀麗的甚至有一種從漫畫里走出來的感覺。

就是穿著有點奇怪，是那種古裝。樸素的藍色，像那種道袍。顯得有點跟那張臉格格不入的突兀。

他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干澀的不行。

“抱歉啊，我應該是累倒了。”

“說謊”少女冷冷的扯出一點笑，“我分明就看到你在那跑來跑去，我一猜就是見了鬼。特來救你一命，不用感謝。 V我50。”

他感覺這一切都有點玄幻，甚至有一種自己在做夢的懷疑。

“別發呆了，我已經干涉了你的命數，你得給我錢。這才算因果兩清。”

他這才慢半拍的掏出手機掃碼轉賬，等轉過去的時候，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看著那少女準備離去，他有點不安的開口道：“你剛剛說的那些……”

“我可以給你更多的錢！”

“什么？更多的錢？！”

這時候，又不知道哪里冒出來一個鬼鬼祟祟的小身影。

等對方走近，一看才發現原來同是一個穿著藍色道袍的少女。

少女捆著個丸子頭，個子對比起前一個少女有點矮。大大的眼睛明艷漂亮，神情卻懶洋洋的。

“好吧，既然姐姐不說，那就由我來告訴你。你撞鬼了。你的命數被更改，原本該屬于別人的劫難被轉移在了你身上。本該在今晚你就被厲鬼索命而去。”

小趙啞口無言，覺得更加的魔幻不真實。

“你看到了什么”丸子頭少女面無表情問完又自顧自接著說道，“你看到了自己死去的樣子，他們通常會誘哄你以為自己死去，你一但真的相信，你就真的會慢慢的停止呼吸，甚至停止心跳。而幻境使你沉迷。你會徹底猝死。”

他一下子好像被看穿了，后退幾步。

“你怎么全都知道”

“我有陰陽眼”丸子頭少女從口袋里面掏出一張紙片，“來的匆忙，但幸好還帶了我的名片。”

他伸手接過，上面用那種像小學生字體式的寫了“林楠懨”，下一行是一串數字。

“號碼和V一樣。”

“那我……”他握著這張有點看著不靠譜的名片，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丸子頭少女緊接著說道：“跟我走吧，你的命數就算今天被我們破了，明天后天乃至未來你還是會被給你下咒的人轉移命數。我現在就去破了那個咒！”

他疲憊的深吸一口氣。

“等等等等……”他剛想說什么，卻被黑長直少女打斷。

“小妹，別急。”

“他現在神魂不定，今天破咒容易使他神魂游離，明日傍晚再來吧。”

丸子頭少女瞬間熄火。

接下來的路很安全，他順利的回到家。

他長松一口氣，只感覺今天晚上發生的太多，腦袋里面都有點亂糟糟的。

但他還記得要加上她的聯系方式，聯系一下明天具體幾點見面。

等徹底放松過來，回想起少女說的下咒的人。不由的后背冒起冷汗。

他這一晚上都是緊緊攥著那張名片入睡的。

第2天

三個人在農家樂面前聚集。

黑長直少女倒是大大方方穿著休閑衛衣，丸子頭少女卻背了一個看著就很大的包。

兩個人齊齊都看向自己。

小趙都有點懷疑是不是這兩位大師餓了，要自己請客吃飯。

三人面面相覷沒多久。黑長直少女先開口道：“忘記介紹我的名字了，林楠湘。湘妃竹的湘。不過也不重要，你只需要叫我林大師就行了。”

小趙從善如流：“好的，林大師。”

“那我呢”林楠懨默默探出個丸子頭。

“額……林小師？”

他剛覺得這有點不夠尊重，剛想辦法再換一個稱呼，對方卻也沒計較這些。側過臉去對農家樂的那一座山道。

“走吧，進到山里去。”

幾人一路走了很久，走著走著仿佛前面有一座廟。

走近一看，原來只是一個只有半人高的迷你的小廟。里面供奉著觀音的陶瓷像，上面亂七八糟的插著幾根長短不一已經熄滅的香。

林楠湘剛想上前去看看，卻被小妹攔下，沉沉的說道：“姐姐小心，這觀音像有蹊蹺。”

幾人集體退后好幾步。

林楠湘也這時候頓感不妙，她并不是那種喜歡到處看的性格。為什么剛剛在看到那一座小廟的時候，卻情不自禁的被吸引過去？而且心里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上前去，要供奉，需要供奉。

林楠湘只覺得幸好小妹拉了自己一把。

等林楠懨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好姐姐已經躲在她身后四處張望了。

還理直氣壯的說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小妹你先在前面頂著，我幫你看后面。不用感謝我了，畢竟我是你姐姐，應該的”

“……”

臨近傍晚，天已經籠罩出深藍色。枝繁葉茂的山里面開始彌漫淡淡的霧氣，有一種朦朧的美。

一旁的小趙腿都在打顫，他是個資深的打工人。只見高樓大廈，沒怎么見過深山起霧。看到有霧騰起，嚇得壓抑著害怕的聲音說道：“大，大師，這是鬼要來了嗎？”

“想多了，山里面就是這樣的。尤其是這樣翠綠幽幽的大山。遍地是樹，草。就更容易生出霧氣來。”

林楠懨平靜的從背包里掏出巨大的手電筒，一打開，就是亮瞎眼的亮光。

“我出門常帶這些。就是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發生。”

怪不得這包那么重，小妹還老背在身上。

有了這樣明亮的燈光壯膽，林楠湘覺得自己松了口氣，立刻開始自信的拍拍小趙的肩膀。

“小趙啊，學學我妹妹，一天到晚不要慫的跟什么樣子。”

小趙有點無語，要不是看到你自己還躲在你妹身后東張西望，我就信了。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林大師就是個半吊子水平。她小妹才是主力。

但他倆都不敢得罪，索性躺平任嘲。

林楠湘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看穿了，還覺得自己在小趙心中是威風凜凜的林大師。一邊教訓，一邊忘乎所以的大搖大擺的走前兩步。突然，她停了下來，慢慢的蹲了下去。

跟那尊觀音像對上眼睛。

觀音像原本是慈眉善目，眼睛低垂，在此時卻是眼睛瞪得大大的，漆黑的瞳孔甚至還泛著陶瓷的光澤。直直的與她對視。已經幾乎掉的只剩一點色的陶瓷嘴唇正一點一點的裂開漆黑的縫隙，那個弧度逐漸變成了一個笑容。

那笑容簡直快裂開整張臉，驚悚詭異。

林楠湘收起吊兒郎當的模樣，雙手結道印。

那尊觀音像瞬間叮當一聲發出脆響，隨后在小廟中炸開。落了一地的陶瓷碎片。不知是不是錯覺，碎片還慢慢的升起一股黑霧。

林楠懨在不遠處看著，她有陰陽眼，甚至能清楚看清那個黑霧扭曲著模糊的五官，仿佛還是那個表情，慢慢的飄散。

“大師小師，都結束了嗎？”

小趙看到這一幕，那恐怖的笑容遲遲在腦海中散不去。他覺得自己一輩子都要對觀音像有陰影了。顫抖著嗓子，他不該心中那么揣測林大師的。林大師果然是有真才實學的人。

“當然沒有”

林楠湘淡淡的說道，“只是打破了咒而已。下咒的人還在，你一天找不到那個人，你就一輩子都會被下咒。”

林楠懨倒是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仿佛是在估算價值。

小趙感覺自己都快碎掉了。

“沒事，只要你多轉點錢，我們就一定會幫你的！”

小趙這才手忙腳亂的掏出手機，咬咬牙摁了幾百塊錢。

這可是好幾天的工資，他真的不是什么大富大貴的人。每個月辛辛苦苦打工才掙個幾千。但是如果那個背后下咒的人一直不放過自己呢，自己一直用錢去填。那可以說是一個無底洞啊。

好在兩姐妹也沒為難他，交給他一個用靈符折成的小三角。

其中黑長直一副神神秘秘地說道：“對方供奉著‘微笑觀音’，并不會這么輕易的去除。這符可以暫時保住你的性命。放心，不出幾天就會去除。不會讓你花太多錢。”

小趙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接了過來，回到家，就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他渾渾噩噩的對母親說了這些，然后被母親一頓指責。

“你就拿錢買了這些？而且還是年輕女人的。糊涂啊，兒子啊我就認識一個高深的神婆，可不比你那年輕的女人靠譜多了，被騙了吧，好幾百呢！還不一定有用的。真是一天到晚讓媽操心……”

他很想張口解釋自己是真的看到了微笑的觀音。剛想說點什么猛的一抬頭，發現自己哪是在家里。自己明明是在一座黑漆漆的小廟里！他整個人蜷縮在小廟里面，面前就是蹲下剛到自己下巴的小巧的觀音像。手機微弱的光正好照亮著觀音像。

他很想呼救，卻發現電話那一頭的母親好像完全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好像有另一個聲音替自己回應了，而那一頭自顧自的說好的兒子，然后在他的急忙大叫下，眼睜睜的掛掉了。

那觀音像就這么直直的對著自己，手機明明一般在掛斷后幾秒就會熄滅，卻始終詭異的泛著白光。執著的照亮著眼前的觀音菩薩像。但他卻不敢熄滅手機那唯一的光。

而那陶瓷像，從一開始的無瑕，泛白的嘴角慢慢的裂開。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盯著自己，仿佛鬼魅。那嘴的裂痕越裂越大，仿佛可以直接吞噬掉他，他很想掙扎著跑開，奈何自己是蹲著小廟里，連動一下都困難。而面前就是那尊觀音像堵著廟口。他連想退出去都不敢，他嚇得整個人都開始抖，眼淚鼻涕一下子流了下來。他又是哭又是叫，想起那個符，又蜷縮著從口袋里拿出。

三角符在此時微弱的泛著光，他已經將全部希望放在這小小的符箓上。卻發現這小符箓只是最開始拿出來的時候，微弱泛了一點光。之后卻完全的熄滅。他徹底絕望。忽然生出一種魚死網破的勇氣，拼了，索性攥著那張符紙，咬著牙施展出拳頭砸碎那座觀音像。卻發現好像砸在那陶瓷上簡直堅硬無比，骨頭幾乎都痛的仿佛要斷掉。而那陶瓷像仍然光滑無瑕。一點用處都沒有。反而自己的拳頭瞬間就軟了下去，仿佛已經被吞噬，一點知覺都沒有了。他幾乎快瘋掉。

忽然，那極其堅硬的觀音像猛然碎掉了。

他猛然抬頭，卻看見明亮的室內光。

他回到了他的房間。

這一下讓他感到沉沉的安心。既是又哭又笑。又感到一陣后怕。攥緊的拳頭慢慢的松開，他這才發現手心居然只剩一片黑色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