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唯一例外
- 越過山嶺未聽鈴聲
- 往北尋
- 5051字
- 2024-08-10 10:30:00
張越護著薛苓璐,全校都知道。
班主任旁敲側擊好幾次,生怕他談戀愛,但所幸老師們不會因為一點風言風語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聯系家長。
秦瀲歌通過張越如愿得到了薛苓璐的“秘籍”,但始終沒能考下區第一的成績。這讓她有些氣餒,或許是因為出于小小的嫉妒,她開始頻繁問起他和苓璐的情況。
這一點讓張越不是很開心。
在他心里,薛苓璐是天真善良的妹妹,而他的護短也早就成為了潛藏在身體機能里的習慣,能改,但他不想費這個力氣,也覺得沒有必要。這是他唯一一次對秦瀲歌用微微重的語氣說話,可即便這樣質問的語氣依舊掩飾不住他的喜歡。
秦瀲歌啪地一聲將書冊扔到黃色桌面上,驚了辦公室里的其他人。
他的心顫了顫,最終還是選擇屈服:“好了,我和她沒什么,搬家后也就是我回爺爺家的時候見過一兩次?!迸⒆拥钠庑×它c,卻又有了些委屈,自己找了個臺階:“周末濕地公園有野餐活動,一起去?”
他心軟了,回了好。
中午他又在操場上看到了薛苓璐。小姑娘活潑好動,在一米多高的講話臺上跳上跳下,和朋友們嬉鬧,全然沒了幼時的乖巧。幼時是小小一只,絞著他的手文靜地一步步跟著他。
她看到他明顯愣了,臉飛紅,揮著手呼朋喚友:“走了走了,還要去辦公室改試卷呢?!彼呐笥褌兇蛉さ乜粗σ鉂庥簦┝诉€將她往他身前推了兩把。
他穩穩接住,半摟的形式,沒有讓她崴腳更沒讓她摔著。
時到今日,初二年級已經傳遍了薛苓璐喜歡校草張越。他已經習慣了這些沒證據的信口開河,想著那么多人追小苓璐她應該也習慣了,所以也就不當回事。
畢竟清者自清,在他心中,薛苓璐無論怎么變化都是當年跟著自己的小尾巴。
所以,他不會喜歡她的。
哪怕她熠熠生輝、受萬人追捧,哪怕她文武雙全、是老師們的寶貝,是優等生,他都不會用男女之情去喜歡她的。
他也不認為苓璐會喜歡他。他和苓璐說,不要介意,青春期嘛,大家都會將男女之間比較親密的交往起哄為愛情。小姑娘乖巧地點點頭,將放下來的頭發攏在五指間束好,發絲的馨香淡雅、短短地縈繞在他的鼻尖,點醒沉睡的嗅覺。
他一如既往地關照薛苓璐,苓璐這個小丫頭是個優等生但并不讓人省心,初二剛開學半個學期就私自逃了兩次課間操。他有私心,匯總成電子版的時候便悄悄劃掉了她和她朋友的名字。他知道自己做得并不公平,但他還是做了。
新的一周,周報被送到各級的教師辦公室,輪到他負責送初二級。剛放下周報,一個男老師就喊住了他,語重心長:“下次不準再讓薛苓璐請假了啊?!薄斑€有,你們不是住一個小區的嗎?放學的時候等等薛苓璐,將她帶回去,要不在我這兒學習了一會兒就攛掇著大家一起到操場陪她玩了。”
他一愣,然后咧開嘴笑了,說:“好。您今天囑咐她等等我,我要五點才放學?!?
11月21日,他站在她的班級門口,與她四目相對,她白嫩嫩的手五指相對放在嘴唇中央,趴在他耳邊求他讓她多玩一會兒。這一日是個好天,秋高氣爽,陽光和煦。
他嘆了口氣,說:“好吧。五點半。”
“啊——”她皺了眉,兩只手豎著食指放在唇前,“拜托拜托,六點。六點?!?
隔壁班有男生經過,看著他們,他與其對視,對方的目光卻是在與薛苓璐交流,薛苓璐也眉飛色舞的。他側側身,擋住,清嗓:“好——僅此一次啊?!?
小姑娘臉紅透,像熟透的蘋果,一溜煙跑掉。
他站在原地,溫柔地笑彎了眉。有人說上弦月是浸了蜜的,因為它是一步步走向圓滿,那么他現在的彎眉就堪比上弦月。
在他連續準時出現在初二十天后,他的級長憂慮地找上了門,很是擔憂:“張越啊,我打電話給你父母沒聽說你和薛苓璐是一個小區的啊。”
他驚訝,昨晚回家、今早起床,他父母都沒提起過這件事。
級長見他不回答,仿佛坐實了心中猜想:“我以為你要喜歡也是喜歡那種、嗯、各方面都很厲害的。薛苓璐啊,是個好孩子,但是也很皮。前段時間初二級還有兩個男生為了她爭風吃醋打架,她還在旁邊看戲,直接大大咧咧走過去了。我希望你不要糊涂呀,你現在可是初三了。秦瀲歌和我說你們都決定考國師高中部,那可不簡單,你們都還不能松懈的。”
“老師,”他笑了,“沒有的事。我們就是從小就認識,我算她半個哥哥?!?
還不等老師回話,旁邊短小的過道里就冒出一個長相清秀的男生:“她又不是沒有哥哥,輪不到你來當她哥哥?!?
“蕭喻!回來!多什么嘴!”
他抬眼望過去,是初三一班的班主任兼化學老師。想來也是初二級的老師。而這個男生剛剛的話已經很明顯了。這個叫蕭喻的,喜歡苓璐,還對他成見很大。
他皺了眉,不高興,蕭喻以什么身份對他和小苓璐親近有意見?他保護小苓璐的時候蕭喻都不知道在哪呢。出了辦公室,站在初三級和初二級連通的那個走廊路口。正午的陽光從緊閉的玻璃窗折射進來,他穿著還沒來得及換下的用來錄宣傳視頻的西裝,慵懶地倚在墻上仰頭窺視日光。
——兩小兒辯日,一兒曰:“日初出滄滄涼涼,及其日中如探湯,此不為近者熱而遠者涼乎?”孔子不能決也。
“張越?”
他轉眼看過去,姑娘其實早就是風華正茂的少女,眼眸閃亮,而他一直故意忽略,直到今日那個叫蕭喻的人對他展現了直接而濃烈的敵意。
他心跳漏了一拍。
這關鍵的一拍。
可惜他并沒有意識到,只在下一秒攔住了那個在辦公室沖動地展示他的喜歡的男孩子蕭喻。苓璐驚訝地微微張開嘴,以為他倆認識,率先聲稱要去找老師一溜煙跑了。
他在她背后喊:“今天晚上我家約秦瀲歌吃飯,你今天就別去操場玩了,放學就在教室里等我?!?
“哦哦。好吧?!彼O履_步,失落地回答。
他站在墻角,多少有些自持學長身份地看著蕭喻,攻擊性不強,但目的明確:“我配不配、她要不要,都輪不到你來管。你要喜歡她,與其和我爭論這些,不如想辦法提高自己。”
“苓璐我了解,她很慕強。”
他站在那兒,以絕對優勢碾壓,多少有些張狂:“想當苓璐男朋友,插手她的事,等你實力強勁了先。”
蕭喻氣勢弱了大半,落在外人眼里仿佛就是學長欺負了學弟。
下午回家路上他才知道,蕭喻,是薛苓璐的小學同學。
他哼了一聲,對著苓璐依舊溫和地笑著,宛如天上月,他為她將拉鏈往上拉,讓校服衣領立起來,遮住了修長的脖頸:“別著涼?!?
他想蕭喻不會再信誓旦旦地出現在和苓璐有關的一切愛情里,今天的事夠打擊他了。自以為自己是目前學校最了解她以及和她認識時間最久的人,卻不想原來有人比他更久,也更得親密。
有些話不需要說出口,彼此心知肚明。
“我不去吃飯了,”他自然地將她拉到身邊更近處,“帶你去個好地方?!?
公交總站的后面有條鋪設得很好的小路,直通本地最大的一座山的山頂。他朝她伸出手,一步步帶著不熟悉路況的她往上爬;爬到半山腰,苓璐說腳痛爬不動了,他既沒說那就回去吧也沒說再堅持一下,他溫柔地笑著,將他自己的書包扔在了路碑旁,將她背到了背上。
這是披星戴月的一路,也是情緒暗涌的一路。
到山頂是晚上九點,下山的門已經鎖了,賣帳篷的人換上了高價的牌子。
他安排苓璐坐在大石頭旁等他,自己去和店家砍價,成功用低于定價十塊錢的價格拿下了他們今晚的帳篷。
苓璐揪著眉,道:“我們都沒和家里說?!?
他說,我來說。
他先撥通了苓璐父母的電話,電話那頭苓璐媽媽已經急瘋了,聽到兩人安然無恙的消息才松了口氣,抱著電話大哭。苓璐媽媽要和苓璐講話,他避開了,他隨便找了一個女生,然后邊在紙上寫字邊對著電話道:“是的,我們幾個同學一起,苓璐和我們是一個組的,參加比賽,如果通過了可以得國獎。”聽到國獎兩個字,苓璐媽媽情緒穩定了下來。身邊的女生抓緊時機配合,對著話筒刻意大喊了一句:“阿姨!苓璐和我們在一起您放心!”他這才將電話交給了苓璐。
她也很聰明,隨機應變地很快,扯了個忘記打電話的借口忽悠了過去。
配合的女孩是旁邊技校的,她像是發現了什么寶藏,眼睛里閃爍著亮光:“沒想到你們這些好學生也會做這些事?!彼πΓ瑳]有過多解釋。
他本也沒有計劃,只是在路上突然想起今晚父母出差,一時有了這個想法,在沖動之下領著自己的小姑娘踏上了一場短暫的冒險征程。
夜晚漆黑,但群星閃爍。
蚊子嗡嗡叫,她卻靠在他的肩膀睡了個安穩覺。他仰頭一望,是純凈無瑕的明月。
次日清晨,冒險結束。
這樣的冒險難得有一次,結束后冒險故事中的每個人都會回到原本的生活。他也不例外。他的抽屜里、桌面上仍然有不少女生送來的情書和禮物,他一一接下但不給后話,有時候秦瀲歌餓了也會從這些零食禮物中挑選出自己喜歡的來吃。他允許自己流連在感情的簇擁中,卻對薛苓璐類似的事兒干預得嚴格。
同是足球隊的男孩追求苓璐,又是送吃的又是送娃娃,他不準苓璐接受;初二級重點班男生給她送畫送花,他也不準;初一學弟將喜歡她的事情弄得全校皆知,每天中午準時送上幾包吃的,甚至為她進了學生會、又進了足球社團,他也不準苓璐傻傻地因此感動,總是當頭一棒叫醒她??墒?,就算他總站在一旁將眉頭攏得深刻,小姑娘還是很開心地照單全收。直到他那天忍不住了,她又乖乖地一件一件還回去。
總要有正確的戀愛觀的。不喜歡,那送來的每一件禮物都不要收,界限清晰,才能惹來真正靠譜之人的欣賞和感興趣,之后也才不會出太多不必要的幺蛾子。人們對于接受禮物來者不拒的人還是持有偏見的,認為收禮物的人貪心、不真誠、知道了別人的心意卻吊著不給回復。
特別是大多數的男人,他們總是這么想——
他煩躁地瞇起眼睛,抓住薛苓璐的手將她和馬路拉出一段距離,這仿佛同時又是將她和世界拉出了一段距離,只有這樣,他才勉強安心下來。
她有些吃痛地嘶了一聲,看他的眼神里有不解。但她竟然不舍得松開手。天橋的霓虹燈七彩閃爍,薛苓璐小心翼翼藏著少女珍貴的心事,她隱藏的手法高明,以至于將自己也蒙混了過去。
他們就如此安靜又親近地走在傾天的夜幕之下,走過煙火氣的小巷,走過高大上的商場,走出昏暗,走進光亮,然后又走進昏暗。
他將薛苓璐送回了舊小區樓下,在爺爺家樓下站了一會兒,打了出租奔赴飯店。著名的五星級老飯店——白天鵝,裝潢富貴優雅但消費水平中等,正適合秦張兩家的身份。秦瀲歌的父母是做官的,張家則是搞學術的。
他到達飯店的時候,秦瀲歌正在給大家表演小提琴。他媽媽抱著妹妹艷羨又溫柔地看著秦瀲歌,一曲畢,她可惜地感嘆道:“當初要是也把張越送去學個什么樂器就好了。說不定現在還可以和瀲歌搭個伴兒。”
秦瀲歌帶著禮貌的笑意,就算被夸獎也沒有得意,道:“我最近剛好在準備和partner演奏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如果入選了會在夢澤大劇院演出,到時候叔叔阿姨你們一定要來看呀?!?
媽媽笑眼朝他,答:“好呀,到時候我讓張越買票兒——買最前排的!”
秦瀲歌父母看出他媽的意思,沒有點破但也沒有借機拉近兩家關系。秦瀲歌將小提琴放在腳邊,小小聲帶著雀躍,對他說:“到時你一定要來,我介紹高胤給你認識?!迸⒛樕蠋е诖?、興奮和幸福。
高胤。姓和名在夢澤都少見。
在從白天鵝到家的路上,他看到車行左側的橙黃路燈一個接一個地被甩到身后,而右側年輕人一波接一波地不知從哪兒冒出。
他沒有想象過他和秦瀲歌的以后,但看到這一幕時又會悄悄在心里嘆一句:如果有一天真的在一起,或許十年后的某天他們也會像現在街上手牽著手的那些情侶一樣,平淡又相愛。
春節前,他們還沒收到秦瀲歌的邀請貼。
他媽忍不住問了秦瀲歌媽媽一嘴,秦瀲歌媽媽的失望和心痛立刻通過手機麥克風溢了出來。
“她的那個搭檔,不練小提琴了,轉練鋼琴。”“這么突然?”“是啊,聽說要是和一個大師的關門弟子聯手,一起打青少年組的雙人賽?!薄澳切「枵业搅诵碌拇顧n嗎?”“沒有——唉,這孩子也不積極,老師推薦的又都看不上,我給找的又嫌和自己氣質不搭、和曲目不搭——”
他媽笑了,放下手中的打蛋器,打趣道:“這怕是小女孩有什么心思了吧?”
“我也不瞞你了。那孩子叫高胤,我和他父母有過幾次合作,兩孩子又很巧地從小一起學小提琴,這一來二去的……我承認那孩子很優秀,不過畢竟年紀都還小、又是十幾歲讀書的這個關鍵期,我怕孩子叛逆敏感,當然,我也是一直相信我女兒的自控能力,所以一直啊也沒戳破也沒阻止。”“誰知道現在小丫頭糊涂了。才吵完兩架,現在自己搬到她外婆家住了。”
后來她們的談話他沒太聽清,因為薛苓璐的電話進來了,小姑娘很興奮激動,喋喋不休地在分享她的新奇事。
他邊聽著邊給秦瀲歌發了條信息:你現在在哪?秦瀲歌秒回:跨江大橋,在等纜車。他拿了衣服,回:我來找你,你別傷心。
他跟薛苓璐說自己有急事,小姑娘聽著很失望但很乖巧地掛了電話。
五十分鐘的路程,他僅僅花了三十分鐘。
跑到秦瀲歌面前的時候,后背都已經濕透。她站在那兒,低垂眼眸,很是傷感。站在纜車上,她看著波瀾壯闊的江面自言自語:“如果還能一起來一次就好了?!?
他知道她說的是誰。
他假裝輕松和不知:“走吧,我們去吃你喜歡吃的。所有?!?
“會胖?!?
“沒關系,大不了我每天放學后陪你跑步?!?
秦瀲歌有些意外:“那就說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