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高考結束后的第三天，是柳文靜與宋遲在一起的第九十二天。

「宋遲，我在你家樓下，方便下來一下嗎？」

打完這句話后，柳文靜沉默低著頭，緩緩呼出一口氣，腦子里很亂，如同漿糊一般。直到過了很久，她才閉著眼點擊了手機屏幕上的“發送”。

叮——

對方回復很快，似乎早早在等著她發消息一樣：「好，等我。」后邊還比了個小愛心。

柳文靜知道，這是最在乎她的人，也是她最在乎的人。兩人曾經默契在某天將對方設置為了唯一的“特別關心”，有特別音效提示，以便第一時間收到對方的消息。

看到回復，她用手捂住心口，說不出是什么感覺，五味雜陳，但更多的還是止不住的難過。

如果某個人對另一個人曾用全身心去呵護，卻遭到了背叛，他心里又該是什么滋味呢？

天氣預報顯示，今晚風會很大，隨時可能出現強降雨。果不其然，就這么幾秒鐘的功夫，天空飄起了毛毛細雨。

噠噠噠噠……

一樓響起了腳步聲，由遠及近，似乎是小跑過來的，因而顯得急促。

不久，柳文靜就看到了一個身影，是宋遲——180的身高，穿著黑色短袖，腳上還穿著忘記換的拖鞋，盡管穿著潦草，但終究抵擋不住帥氣的外表與身材。他的左手藏在身后遮掩著什么，看到她時臉上滿是藏不住的笑意。

宋遲右手擁抱著柳文靜，將腦袋懶懶地埋在她肩上，然后將左手的花束遞到柳文靜眼前。

是梔子花，她最喜歡的花。

“喜歡么？我挑了好久的！”宋遲像一只邀功的小狗，洋洋得意道。

柳文靜眼里飄過一瞬的驚喜，隨后代替的是落寞。她沒有馬上收下花束，也沒有講話，只是呆呆在原地，手心攥出了紅痕，任憑宋遲緊緊抱著自己。

宋遲見她沒反應，又拿腦袋蹭了蹭她，開口道：“怎么不理我，被我感動到了？倒也沒必要吧哈哈。”

一直以來，宋遲給她的愛都是熱烈張揚，沒有半分保留。柳文靜就是他的反面，人如其名，從來都是含蓄內斂，很少愿意主動去坦露自己的心聲。

兩個人就像太陽與月亮，一個在行星系的中央熾熱發光，一個在偏僻角落等待生命終結；像向日葵與墻角的小白花，一個活在光下，一個活在陰影里；像一個平面內的兩條平行線，永不相交。這樣的他們，也許從相遇開始就是一場錯誤。

宋遲給她的愛太多、太滿、太盛大，而自己所能付出的東西太少、太單薄、太平凡。

這對他，本就不公平。

眼淚無意中溢出了柳文靜的眼眶，順臉頰緩緩淌下，最后滴在了男生的衣服上。

宋遲感覺不對勁，又抬起頭來，溫柔地抹了抹她臉上的淚痕：“哭了？你怎么了，跟我講講，嗯？”

說著，又抱緊了懷里的女孩，低下頭想吻她。

柳文靜抿了抿唇，偏過頭避開了他的吻，雙手用力推開他的胸膛，后退了幾步。宋遲上前兩步想重新擁抱她，又被拉開了距離。

空氣里彌漫著沉默的氣息，黑夜好似會吃人的怪物。

“……為什么？”他啞著聲問。

此時雨勢漸大，伴有轟隆隆的雷聲。兩個人相對而立，誰也沒動，時間仿佛靜止了一樣。柳文靜已分不清眼前的世界究竟是被淚水或是被雨水模糊，只覺心口陣痛不斷，說出了那兩句在內心重復萬遍的話：

“我們到此為止吧，宋遲。”

“從始至終，我對你的愛都是假的。”

你應該找一個比我更好的人去愛你，去奔赴你光明燦爛的未來，我不想成為你的累贅。

宋遲顯然不信，發紅的眼睛緊緊盯著眼前的人，皺著眉，好像要把這人看穿，又好像快哭出來一樣，嘴里不停念叨著一句“為什么”。

雨夜的最后，柳文靜率先離開，宋遲久久停留在原地，手中的梔子花掉落在地，直到他被家人發現帶回家。

他不知道的是，柳文靜在他走后曾冒雨回來撿起那束花。

她不知道的是，宋遲在回家后曾高燒三日不退。

年少的諾言終究經不住風吹雨打，脆弱得不堪一擊。

……

一年前。

正值高三開學的時候，校園里一群提前到校的高三牲正在咆哮。

“啊啊啊啊啊暑假才放了14天！什么概念？才玩了兩周！”

“唉，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

“你們看了么，老師在家長群里發今天下午還有分班考，大家可悠著點吧。”

“分班考？！要我老命，來人救駕！”

教室到處都是嘈雜聲，沒完沒了、響亮無比，只有坐第三排第一桌的女生安靜坐在位置上專心復習。

柳文靜的耳朵里堵著耳塞，目的就是隔音。她的桌子上攤著三類書，課本，筆記本，錯題本。每本書的筆跡都很清秀漂亮，重點題型還用熒光筆作了痕跡。

其實她學的是理科，幾乎不太用背書，畢竟上課就能記下來。至于語文、英語課本里的古詩、作文，她也早已背得滾瓜爛熟。從小到大，柳文靜憑努力考進最好的初中、高中，并且在任何學校都是第一名，競賽獎狀無數，是所有老師眼里的好學生。

“小靜！”

一聲模糊的呼喚將她從題海中拉了出來。來的人是她在班里的好朋友，柯月，此時正氣喘吁吁地搭著文靜的肩膀。

柳文靜將耳塞拔掉收好，疑惑地問：“怎么了？”

柯月平復呼吸，興奮喊道：“你猜我在辦公室看到了誰？一個大帥哥！應該是剛轉來的！”

看著這一臉花癡的表情，柳文靜早已習已為常，扭頭打算繼續學習：“與我無關。”

“哎呀小靜你別這么冷漠嘛，你已經是妥妥的第一了，壓根用不著著復習的，陪我一起去問帥哥要簽名怎么樣？”柯月湊近她道，晃了晃她的肩膀。

“你自己去。”

“人家一個人害怕呀∽”

“……”

一番糾纏下，柳文靜被迫中斷學習計劃，只好順手拿了張卷子和筆打算一邊陪柯月去要簽名，一邊寫。

下了樓，一群女生堵在教學樓門口，顯而易見，都是來向那轉學生要簽名的。

柳文靜本想找個角落寫卷子等柯月，結果還沒開口就被她硬生生拉入了人群，加入了等簽名大隊。

盡管人很多，但放眼望去被圍在中間的男生很耀眼。聽說名字叫宋遲，不僅家里條件優渥而且身材外形都帥氣，給每個女生簽完名后還會笑著禮貌回答“不客氣”，引得女生連連尖叫，畢竟這年頭開朗活潑的大帥哥已經很少見了。

但柳文靜從始至終都沒有仔細去瞧。除了成績好的人，再帥的人她都沒興趣。

不久后，前邊的人漸漸少去，終于排到了柯月，跟在她后面的柳文靜已經把試卷寫完了一面。

眼瞅簽名就在眼前，令人措不及防的是，柯月忘記帶紙筆了，哪怕現在回教室拿也來不及了，離上課只有兩分鐘了。

在教室求她陪著要簽名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的柯月，此時站在帥哥面前緊張地反而面前抬不起來一言不發，耳朵倒是紅得要滴水，像成熟的蘋果。

柳文靜看著柯月轉身眼巴巴望著她試卷的樣子，陷入沉思：“……”

怎么辦？

忍痛割愛唄。

最后，柳文靜面無表情，內心萬般不舍地把試卷和筆遞給眼前比自己高大半個頭的男生，吐出了一個字：

“簽。”

宋遲也是第一次見把試卷當簽名紙的人，接過東西，不禁失笑：“簽試卷上？”

浪費了一張寶貴卷子的柳文靜眼神像看仇人般盯著他，回答仍是一個字：“嗯。”

宋遲無意中看到了這小表情，反而覺得這眼神很可愛，就像……

一只隱忍小脾氣的小兔子？

簽完字，他將試卷和筆還給了柳文靜，然后又從褲兜里掏了兩顆胡蘿卜形狀的糖出來放到兩個女生眼前：“你們吃嗎？橙子味的。”

柯月立刻眼里放光，毫不猶豫拿了一顆，剝開糖紙放嘴里，邊含著邊順便發了張好人卡：“謝謝大帥哥！你人真好！”先前羞羞答答的樣子全然消失，滿血復活為活力四射的小麻雀。

不愛吃糖卻不能駁人面子的柳文靜默默接過糖，握在手心。

“我叫宋遲，歡迎以后找我玩兒啊。”宋遲拍拍胸口，熱情介紹了自己。

“沒問題！我是柯月，旁邊這人是柳文靜，都是高三1班的，至于明天分班考出成績后在幾班就不好說嘍。誒，帥哥你有信心進1班么？”

宋遲撓頭想了想，謙虛道：“可能吧？我才剛轉來不清楚自己能排第幾。”

“那你在之前的學校排第幾？”柯月好奇地打聽。

“第一。”

聽到這倆字，柳文靜抬頭打量了宋遲一眼，似乎有點意外。而一旁的柯月如遭雷霹，驚訝之余心如死灰：“你這叫可能？！你進1班肯定打包票的好吧！感覺自己離慢班又近了一步……”

鴨犁山大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