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特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就連那瓶“吐真劑”堵在嘴邊時，她都沒如此驚慌過。
這個死靈法師，他怎么知道斯溫之民的？難道他已經對我使用過“搜魂奪魄”之類的法術了嗎？
這些陰濕的死靈法師向來睚眥必報，如果他出去了，會不會直接將目標對準斯溫之民……一個許久沒有活躍的死靈法師，一定急于補充自己的亡靈大軍，而斯溫之民又恰恰是不受各國律法庇護的流民……
想到這里，她精神都快崩潰了，緊咬著嘴唇，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站起身，扯開自己的領口：“你要是想發泄，就發泄在我身上吧，千萬別……”
結果這一下站得太猛，一頭撞在墻壁上掛著的一個骷髏頭上，骷髏頭重重砸下，將她砸得頭暈目眩，又跌坐了回去。
“發什么神經。”盧恩根本沒聽她剛剛說了什么，隨口嘟囔了一句。
長得像哭得像，一樣的不經拷打，看來三百年來，那群自詡以流浪為自由的放逐者們，并沒有多少的長進。
不過這也間接地說明，這兩人不可能與那些新興起的異教徒有關——斯溫之民們一生都在追求恒久的自由，不可能將自己的靈魂出賣給異神。
這里當然不可能有什么埃爾德里克，那是個早該死在三百年前的名字，知道這個名字的也差不多都已經老死了。
就如同女法師心里所猜測的那樣，這個委托的目標，一開始就是他，盧恩·艾力克。
他的存在一般不為人所知，三百年的時光足以掩蓋許多，只有從歷史車轍碾壓下的塵埃里，才有機會撿拾到屬于他的痕跡。
但他的存在也并非是什么絕對禁忌，有人覬覦他的財富，有人覬覦他的力量，想讓他重新回到這片大陸的人或許也不在少數——當然，應該沒有人是為了他好。
那發出委托想讓他離開這里的是誰？是龐大而落魄的王國的舊王？高高在上的光輝教會？結合那只能夠引導痕跡的引蟲，這或許是高塔巫師？
那些自詡世界觀察者、慣于藏匿于幕后之人，想著讓他這種混亂分子離開這座“天然的囚牢”？
難道說，那些高塔巫師還會有求于他？
他漫長的記憶里，那些高塔巫師插手現世的次數寥寥無幾，可他們居然會愿意主動將“他”作為棋子，擺上棋盤？
倒是有趣。
如果是這樣的劇本，他倒是愿意順著走上一走。
不過他在這里停留的時間也確實太久，雖然他早已習慣于忍受孤寂，但不代表這片只有灰黑的世界并不無聊。
也許，也確實是他離開這里的時候了。
尤其是七天前他又一次吃到外面烤得香噴噴的包肉烤餅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心里后悔了。
盧恩想著抬眼，卻見那名女法師此時正對墻垂頭，似是在面壁思過，但只要仔細一聽，便能聽到其竊竊私語：
“我以虔誠之心祈禱，風神啊，若你聽見這違逆自然的呼喚，便讓狂風聽我號令，以我之血為引……”
這可能只有十六分之一精靈血統的小法師，腦子多少有點不正常！當面吟唱禁咒，真以為背對著他他就聽不到、察覺不到唄？
盧恩嘆一口氣，伸手輕輕一劃，伊薇特還沉浸在自己狀態極佳的吟唱之中，突然嘴就張不開，只能發出“嗚嗚嗚嗚”的聲音。
“聚魔之獄是神禁之地，你不知道？還在這里吟唱風神加護的禁咒，誰教你的？”
“嗚嗚嗚嗚……”伊薇特轉過身，眼睛瞪得渾圓，怒目而視，想來罵得一定很難聽。
盧恩又動了動手指，伊薇特的聲音便響起在房間中：“邪邪邪邪惡的亡靈法師，你休想離開此地，我就算拼上這條命，也要嗚嗚嗚嗚……”
她的嘴又被堵上了。
“第一，我不是亡靈，屬于生靈，你只能稱呼我為死靈法師。第二，死靈法術在一千年前是作為正統的大系別被法師們承認存在、允許學習的，并不能以邪惡為其定義。”
“第三，我想離開這里，你根本攔不住。”
盧恩走近，他蹲下身，捏著女法師的下巴端詳了一陣。
沒記錯的話，自己還欠了斯溫之民一個人情。
“沒記錯的話，你是叫伊薇特？”他緩緩道，“很不幸地告訴你，你們的委托從發布開始，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注意到，那雙方才還帶著怒意的綠寶石似的眼睛一下子暗沉了下去，女法師反抗的意愿，都似乎降了一檔。
“這里沒有埃爾德里克，也不可能有埃爾德里克——”他頓了頓，繼續道，“不過你們又很幸運，因為這里有盧恩·艾力克。”
“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從這里走出的，是盧恩·艾力克，還是埃爾德里克？”
綠寶石一下子收縮了，她的眸子劇烈顫動著，仿佛正經歷巨大的心里掙扎。
而他要做的，便只是輕輕一推，讓她徹底接受——
“伊薇特，你也不希望，你們的委托就這樣失敗吧？”
委托……失敗……
這個扎耳的詞語在伊薇特的腦海中無限放大，她仿佛能夠看到同胞悲鳴著倒在血泊中，被一個個殺死……
只要順著這個死靈法師的話答應下去，那一切悲劇都不會發生……
而且就算她不答應，這個死靈法師想要離開也是輕輕松松，根本沒有人能夠管控得住他，既然如此，那為什么不順帶著，至少讓斯溫之民能看到生的希望……
她無力反抗，也無力拒絕，盧恩·艾力克如同玩弄人心的惡魔，手掌已經捏在了她的靈魂上，給了她最沉重的一擊。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即便感覺嘴上的封禁解除了。
“很高心和你合作，伊薇特。”盧恩微笑著直起身，“從現在開始，你可以直接叫我‘盧恩’。如果你還有什么顧慮的話，你可以和我簽一份契約。”
伊薇特有氣無力，她哪有資格和這個惡魔討價還價——能夠達成這樣看起來平等的合作關系，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不用了，就這樣吧……”她翻著白眼，看向一旁持續昏迷的拉姆斯。
怎么一切都由她背負。
累了，毀滅吧，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