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一時之間寂靜無聲。
方才還張牙舞爪、尖叫抓撓的陰濕怨魂,此時紛紛僵硬在半空中,進入了“待機”模式。而一條條意欲襲殺的觸手也都癱在了地上,徹底失去了主心骨。
“誒,結,結束了?”伊薇特眨了眨眼,只感覺自己想要吟唱禁咒的想法就是個笑話。
“結束了。”隨著魔力供給的斷流,盧恩手中的水流形長劍也隨之化為一灘水,滲入木板的縫隙之中。
“就,就這么容易?”伊薇特難以置信,“不應該你召喚一大片骷髏,和怨魂狠狠拼斗,死靈法師法術對轟,然后艱難取勝……么?”
“哪有那么復雜。”盧恩笑了笑,“對付法師最好的辦法,永遠是近身瞬殺,你下次也可以試一試?!?
“我,我么?”伊薇特開始自我懷疑。
法師……能跑這么快嗎?剛剛他沒有用任何法術加持自身吧?
法師的劍術有這么犀利嗎?這個刺殺的動作也太漂亮了吧——雖然她根本沒看清。
近戰法師……這是什么上古時代的流派嗎?真這么猛,那打起來現在的法師不是被嘎嘎亂殺?
盧恩則渾然沒有在意女法師此時的自我懷疑,他伸手輕輕一推,生機斷絕的卡斯帕便摔倒在地,面色迅速變得枯白。
這名可憐的港口交際花,看似帶著一群怨魂耀武揚威而來,在伊薇特眼中,已然是位階極高的可怖死靈法師。
但是實際上,他連法師都算不上,只是成了一股意識的載體,淪為了幽靈船的奴仆。
“萌發自主意識而覺醒的幽靈船?倒是罕見?!?
他走到那張桌后,桌上只有一本漆黑封皮的《航海日志》,粗略翻開掃過,是這艘幽靈船在沉沒前所經歷的一件件事情。
原先潦草的記錄字跡一直到幽靈船被霸王章魚襲擊沉沒為止,那些字跡相當陳舊,不是湊近幾乎沒法看清。在那一頁之后隔了幾頁,新的字體出現在了日志上。
那些字跡歪歪扭扭,夾雜著許多圖繪描述,像是幼兒努力抓著筆寫下的。艱難閱讀幾頁后,盧恩看到了一行清晰易懂的字:
“好餓,我們需要一個新的船長?!?
隨后,字跡又變了,卡斯帕的名字出現在了日志的新一頁上。
當盧恩的手指輕觸在這些紙頁上時,便能明確地感知到來自卡斯帕書寫時的思緒:
“死靈法術?難以想象,我居然在一艘破船上找到了這樣的珍品,如果我能夠讀懂,那就能光明正大地回到家族……”
“我將成為馮·勞恩斯特的新主,我將成為瓦倫丁尼亞的新王,沒有人能夠阻止一支成型的亡靈軍團……”
卡斯帕·馮·勞恩斯特,一名失意者,沉浸在獲得力量的欣喜之中,在對美好的未來的意淫中徹底迷失沉淪,而后被幽靈船的意志吞噬。
真是可悲。
估計事情也就在拉姆斯他們登上普爾森島左右,沒猜錯的話,這艘幽靈船還未能開過葷,他們倒是幸運地成為了被幽靈船選中的第一批獵物——不過獵物和獵手的身份居然調換了,這是卡斯帕所想不到的。
至于這艘幽靈船如此急不可耐的原因……盧恩估摸了一下,大概是拉姆斯和伊薇特從聚魔之獄第七層出來,沾了亡靈的氣味。
同族之間,更加互相吸引,才引得幽靈船如此失態暴動。
結果這口鍋還得扣在他的頭上。
“對了,你可以去看看拉姆斯。”他抬起頭,向還在懷疑人生的伊薇特道,“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最多被怨魂啃了兩三口?!?
“哦,哦,對,還有拉姆斯?!币赁碧匾呀洀氐淄藞F長,著急忙慌地轉頭跑出房間,上甲板找拉姆斯去了。
盧恩這才低下頭,看向這本《航海日志》。
就在他說話的功夫,新的一頁已經悄悄多出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我們需要一位新的船長?!?
他感受到魔力在指尖流動,那紙頁就像是會蠕動的洞穴一般,竭力地在想著將他拖入其中,令他沉淪。
只可惜他頭腦一片清明,這點低端的靈魂法術影響不了他半點。
“開始想誘騙我了?”他嘟囔著,起身去關好伊薇特忘了關的門,這才回到桌前,“只是很可惜,我也挺餓的……”
他手掌平放在桌上,沒有任何魔力波動,但這本《航海日志》卻開始劇烈震顫,仿佛感覺到了極大的威脅,紙頁亂翻,巴不得變成翅膀直接飛走。
但為時已晚。
那張充滿海腥味的木桌悄然變成了一張華貴的淵紫檀木桌。桌上也不再只有一本孤零零的航海日志,打磨光滑的白色骷髏頭上開了幾個洞,插著幾根精致的長白羽筆。厚厚的書堆整齊地摞在桌旁,一本日記攤開在桌上,就壓在《航海日志》的旁邊。
而抬眼看去,墻壁上閃爍著幽藍的燭火,骷髏的掛飾咔吧著下巴,似是在歡迎主人的歸來。華貴的柜子敞開著,如果伊薇特和拉姆斯在這兒,定然能夠認出這是哪兒——
這不就是他們彼時傳送、“誤入”的死靈法師的房間嗎!
他輕哼著不成旋律的小曲,將那本《航海日志》輕柔地按住,來回摩挲,輕輕敲打。
“別怕,不痛的,很快的,放輕松,一下子就好。”
《航海日志》壓抑不住震顫,但很快在他溫和的手法下歸復平靜,最后如同深眠的嬰兒,徹底平息。
他松開了手后,隨即捂住腦袋。幽靈船的意識已經徹底被他消化,此時的他可以輕松對接每一個船上怨魂的意識,腦海中便是一片亂叫:
“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
“一群餓死鬼!史庫瓦羅??!”
“砰!”房門立刻被推開,一身重甲的死靈騎士跑進來,一絲不茍道:“冕下,有什么吩咐?”
“來了一群餓死鬼怨魂,去帶他們吃飽——”盧恩揉著額頭,“以及,近期重新練習一下你的劍術,別到時候劍都不會揮了?!?
“冕下,難道我們要……”史庫瓦羅還未來得及激動,見盧恩擺手,連忙住口,只是應聲道,“是,隨時響應冕下您的呼喚!”
盧恩嘆一口氣,在史庫瓦羅退出后輕輕揮了揮手。
霎時間,四周重新涌入那股海腥味,華貴的房間陳設消退,屋中又只剩下一張破舊的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