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倆好啊！你別緊張啊！我從小練功在武當啊！”

“哥倆好啊！你留點神啊！我爸爸從小在少林啊！”

“哥倆好啊！喜相逢啊！我爺爺名字叫……”

聽著屋子里黎安與徐秧一邊劃拳一邊喝酒的痛快叫聲，坐在院子里乘涼的李守一與黎田對視一眼，笑容莞爾。

“想不到黎大夫還有如此豪爽的一面啊。”李守一開玩笑道。

“我爹平時不喝酒的，看得出來今天他很高興。”黎田望了一眼屋里，面帶笑容，“他已經好多天沒有這么高興了。”

自從大良醫館突然冒出來，先是把蒼耳藥鋪擠兌關門，進而又針對他們藥鋪，父親是一日比一日心事重，她這個當女兒的，心里多少有些擔憂。

“今日喝頓痛快酒，再好好睡一覺，明天整個人都能不一樣。”李守一安慰道。

黎田嗯了一聲，拂起耳邊的發絲，微笑看向李守一：“這次真要感謝你了，我聽父親說了，若不是你在，他肯定要上王品山的當，興許就會跟徐秧一樣。”

“我既然在，當然不能看著他們如此欺負黎大夫。”

黎田點了點頭，笑容燦爛濃郁幾分，她坐在小板凳上，雙手按在伸直的雙腿上舒展身體，這幾日她又何嘗不是心神疲憊，此刻終于也能輕松一下。

轉秋的傍晚，天色有些低，起風后就很涼，李守一把道袍外衫脫下來，給黎田披上。

“別著涼了。”

黎田扭頭看他，溫柔精致的側臉在略顯昏暗的環境下，仍是顯得有些發紅，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沒來由滾燙。

“謝謝。”

兩個人就坐在院子里，望著星羅棋布的夜空閑聊。

黎田與李守一講了自己小時候很多事情，李守一也知道了對方之所以醫術高超，是因為有一個醫術還更高超的母親，甚至比父親的問診還要厲害。

也知道了黎田母親因為勞累成疾，最后早逝，只留下父女二人相依為命的孤苦日子。

為了讓黎田轉移注意力，不要傷心，李守一也跟她講了斗大蟲等等一些事情，聽得黎田小嘴微張，滿臉不可思議。

等到屋子里兩人劃拳的聲音漸漸小下來，兩人才起身回去。

“徐秧，你腿還有傷，少喝點！”

桌子上已是空了一小壇酒，黎田見徐秧還要開酒，走過去呵斥一聲。

“閨女，閨女，別，別，是我……我讓徐秧開酒的！這小子平日里藏著掖著，不想居然是……是個好酒量！痛快！”喝得暈乎的黎安，坐在桌前沖女兒擺手。

瞇縫著的眼瞅見李守一，又露出笑容，招手呼喊。

“二弟！來，二弟！跟大哥再喝一杯！不醉不歸！”

李守一看著那么一小壇酒，嘴角抽搐。

這是多大的酒量啊。

“掌柜的，嗯……掌柜的你聽我說，就讓我和東家再喝一點，我徐秧心里不高興啊，為你和掌柜的不值啊！”

說著，徐秧就放下酒，一拳砰地砸在桌子上，愣是把黎安嚇了一跳。

“我是真氣啊！氣那些百姓，那些睜眼瞎的，那些忘恩負義的百姓！”

“掌柜的和東家，你們平日出門在外，幫人看病從來不收錢，就是他們來鋪子問診抓藥，都是能維持生活就盡量不賺他們的錢！”

“可他們呢？那破大良醫館一開門，他們就腆著臉撅著屁股就一窩蜂涌那邊去了！他們怎么能這樣呢？他們還是人嗎？！”

徐秧大聲痛斥，嗓子里夾帶著積攢了不知道多少天的怒火，就連本是有些醉的大腦此刻都清醒了許多，聲音愈發激昂。

黎安眼神清明了一些，坐在那里，沉默不語。

說他心里沒有委屈，說他真的沒有在意一點，是不可能的。

“徐秧，你喝多了，少說一點。”黎田勸道。

“掌柜的，你別攔我，讓我說，讓我說。”

黎田還要說什么，李守一攬住她：“讓徐秧說，說出來能好受一點。”

“就是，讓我說！”徐秧一拍胸脯，“我徐秧，沒讀過幾本書，沒什么文化，可我也知道，做人要有良心，不能忘恩負義！不能過河拆橋！不能不當人啊！”

“他們怎么就能如此欺負人？就能如此狠心呢？我真為掌柜的和東家感到不值啊，感到不值啊……”

說到后面，徐秧的聲音減弱，竟是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黎田表情復雜，心事重重，她性子柔弱善良，所以哪怕百姓們來藥鋪少了，她也覺得百姓們有自己的苦衷，體諒附近鄉親們的生活不易。

可父親和徐秧的付出，她也都看在眼里，不比自己少，也都默默支持她的善舉，此時也心頭有些惆悵難受。

“說出來就好受一點了，好受一點了，大家都不容易，很多鄉親們都吃不飽穿不暖，我們也要理解，起碼我們大家都還在，都還有的吃有的喝，多好啊。”黎安笑著說道。

“來！來！都跟我再喝兩杯！閨女你也喝一口，難得大家開心嘛，嗯……只能喝一小口啊。”

說著，黎安就拉起徐秧，擺手讓李守一倒酒，李守一也知道對方的意思，趕忙倒酒，幫著活躍說笑，不讓氣氛繼續低沉。

一頓酒喝完后，李守一把爛醉的黎安、徐秧扶到床上，黎田回到自己屋子，李守一一人坐在床上，望著倒頭大睡的二人。

他沒有想到，一頓飯吃下來，自己反倒是成了最心煩意亂的人。

這世道，真就對好人不公啊。

時值中午，黎安、徐秧才醒來，前者推開門，看到李守一與黎田在院子里對著一些草藥梳理和討論。

“爹，你醒了。”

“嗯，走吧，去鋪子，昨天還真喝不少。”黎安揉著太陽穴。

“東家，我也去。”徐秧拄拐出來。

“徐秧，你傷勢還沒完全好，再休息兩天，鋪子不忙，有我和爹足夠。”黎田搖頭道。

“沒事，掌柜的，我傷勢都好了，不然昨天也喝不了酒不是？你就讓我去吧，我腿腳不利索，可一些活也用不到腿不是，我就在藥柜那里待著。”

黎安擺擺手，一錘定音：“他愿意去就讓他去吧，自己一個人待家里也是悶。”

一行人有一句沒一句說著，離開家，朝著藥鋪走去，路上黎安與李守一、徐秧閑聊，尤其開導后者凡事看開一點，不要鉆牛角點。

“放心吧東家，我徐秧沒心沒肺，什么事說過去就都忘記了。”徐秧哈哈笑著，然后就看到前面藥鋪門口，擠滿了百姓。

“這……東家，這怎么回事啊？我們鋪子前面咋這么多人？”徐秧不真實地揉了揉眼睛。

李守一、黎安、黎田等人也是有些驚訝，此刻鋪子前面擠滿了人，少說也有二十多人，還有幾個人坐在臺階上，嘴里哎吆著發出幾聲痛楚。

“黎大夫！你可算來了！今天開門可晚了！”

“黎大夫！我來賣藥，昨兒個進山剛采的！徐秧趕緊給我算算，我還等著給我家娃子買糕吃呢！”

“哎哎哎，牛獵戶，你賣藥不著急，先讓黎大夫給我家老頭子看看病，昨天晚上就頭疼，今天早上更厲害了！”

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催促著，紛雜吵鬧。

在這樣的吵鬧聲中，李守一與黎田相視一眼，兩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黎安拍了下愣在那里的徐秧，滿臉笑意。

“愣著干嘛？開門，診病！”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