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

望龍坡上上下下頓時沸反盈天亂成一鍋粥，有歡呼雀躍的，有怒聲斥罵的，有驚叫失色的……但無論是哪一種反應(yīng)，所有的目光此時此刻全都不約而同聚焦在了姬澄澈的臉上。

然后，一切的鼓噪聲幾乎齊齊消失，場中變得一片寂靜。

這個九歲的男孩，第一次參加龍珠大賽便擊敗戈世達(dá)、奪得本屆魁首！

姬澄澈高舉龍珠目光在人群中緩緩掃過，他看見唐雪落高舉雙手向自己揮舞，小臉上升起興奮的紅霞，也看見林隱故意板起臭臉，一副你得瑟什么，換我可以做得更好的神情。

突然，半死不活的戈世達(dá)連滾帶爬撲跌在草地上，開始撕心裂肺地哭訴，“父親，姨父，他打我……”

眾人如夢初醒，十幾個星野部落和蟒山部落的族人急忙忙奔下山坡，有救護戈世達(dá)的，有抱住陸旭和金羽亂作一堆的，還有劍拔弩張圍住姬澄澈的，場面混亂不堪。

戈壁奇咬牙切齒道：“世達(dá)，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那小子搶走了我的龍珠，還打傷了兩位長老……”戈世達(dá)涕淚交加被人背上望龍坡，來到了大帳前。

“好大的膽子！”戈壁奇須發(fā)戟張，拍案而起道：“來人，將那小子綁了！”

“等等！”林寒寺緩緩起身道：“我們何不聽聽澄澈是怎么說的？”

戈壁奇怒視林寒寺道：“林那羅，你不信世達(dá)之言，莫非還想偏袒那小子？”

林寒寺不卑不亢，回答道：“兼聽則明，我們應(yīng)該給那孩子辯駁的機會。”

兩人爭鋒相對，四道目光凌空碰撞。

正在這時候，齊陽輝等人灰頭土臉地回來了。

汪拓北眼珠一轉(zhuǎn)，揚聲道：“陽輝，方才世達(dá)說有人奪走了他到手的龍珠，還將星野部落的兩位長老打成重傷，此言是否屬實？”

齊陽輝先是一頭霧水，待看清楚場中狀況，當(dāng)即抬手一指姬澄澈道：“不錯，都是因為這小魔崽子想奪龍珠，才下的毒手！”

姬澄澈沒料到這伙人會聯(lián)手誣陷自己，抗聲道：“你們胡說八道血口噴人！明明是我先找到了龍珠，被埋伏在峰頂?shù)哪莾蓚€星野部落長老偷襲……”

戈壁奇不容姬澄澈將話說完，怒喝道：“小畜生，你還敢狡辯！來人，將他拿下！”

一干蟒山部落的武士聞聲立刻沖上來將姬澄澈圍在當(dāng)中，猛地一條身影如煙如縷掠入場中，那五六名蟒山部落的武士尚未看清楚來人是誰，就莫名其妙地被一股龐大力量憑空掀起，拋飛出十?dāng)?shù)丈外當(dāng)場震昏過去。

“我看你們誰敢動這孩子！”

商梵衣穩(wěn)穩(wěn)落在姬澄澈的身旁，橫眉冷目手拄墨玉巫杖藐視四方。

汪拓北暗吃一驚，不曉得林寒寺何時招徠到這等功力通神的異人，說道：“這位老婆婆，你修為雖強可終究抵?jǐn)巢贿^千軍萬馬。”

商梵衣冷冷一笑道：“我雖無把握殺盡星野部落上萬人，但殺幾個鼠輩的本事也還是有的。”

話音未落，四面的人群立刻響起一陣陣驚呼。

只見那幾個被商梵衣震飛的蟒山部落武士臉色發(fā)綠七竅流血，身上的衣衫肌肉嗤嗤冒煙漸漸化為一灘膿水，腥臭撲鼻可怖之極。

汪拓北心頭駭然，想那商梵衣手不動腳不抬殺人于無形，假如存心要取自己性命，委實防不勝防。

商梵衣見震懾住汪拓北等人，語氣轉(zhuǎn)為柔和說道：“澄澈，你將事情原原本本告訴這里的所有人。老身就不信，龍族中都是蠻不講理的人！”

姬澄澈義憤填膺，從頭到尾將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他口齒伶俐又撿要緊的說，才到一半時已有許多人聽得明白了。

戈壁奇面色難看，冷笑道：“空口無憑，你可有人證？”

“人證？”姬澄澈劍眉一揚道：“這個好辦！”

他凝念識天施展出風(fēng)靈咒，指尖瞬時亮起一縷青色絲芒。那絲芒迅速膨脹迸射化作風(fēng)束，如一條輕盈靈動的藤蔓掠過二十余丈的空間，倏地纏繞住齊陽輝。

齊陽輝做夢都沒想到姬澄澈隔著那么遠(yuǎn)還能抓到自己，不由得駭然大叫。

“嗖！”風(fēng)束遽然收縮，捆住齊陽輝朝姬澄澈凌空飛回。

這一去一來兔起鶻落快若閃電驚鴻，待眾人反應(yīng)過來，齊陽輝已落入姬澄澈手中。

“砰！”風(fēng)束散去，姬澄澈一腳將齊陽輝踩在地上，以劍指頭道：“你果真有看見我從戈世達(dá)手中搶走了龍珠？”

“我、我……”齊陽輝面無人色，牙齒咔咔打顫說不出話來。

齊武回過神來，大喝道：“狗娘養(yǎng)的畜生，快放了我兒子！”

姬澄澈眉毛一揚，抬眼望向齊武，手起劍落削下齊陽輝的右耳朵。

“你敢再罵一句，我便削掉他另一只耳朵！”

好似為了給姬澄澈的警告做注腳，齊陽輝撕心裂肺地慘叫不已。

齊武紅了眼，嘴唇顫抖卻不敢再罵半個字。

大帳內(nèi)眾多部落首領(lǐng)面面相覷，萬萬想不到今日大會竟出現(xiàn)如此局面，接下去只怕無法善了。

不過他們多數(shù)人心中都不免同情支持姬澄澈，無論如何，這孩子無懼汪拓北、戈壁奇兩大部落首領(lǐng)的權(quán)威，敢當(dāng)面陳述實情挑戰(zhàn)兩人，那些曾受過欺壓的部落首領(lǐng)暗暗叫好，只是表面不方便表露出來而已。

戈壁奇卻顧不上齊陽輝的死活了。自己的兒子已丟了一只耳朵，還被姬澄澈打得骨斷筋折不成人形，齊陽輝不過受點兒小罪又算什么？

就趁剛才那一會兒工夫，一百余名星野部落的弓弩手已然悄悄到位。

戈壁奇手指姬澄澈惡狠狠叫道：“射，射死他們！”

齊武大驚失色，急道：“不許射，誰敢傷陽輝我要他的命！”

兩人爭執(zhí)不下，齊齊看向了汪拓北。

汪拓北面帶笑容，轉(zhuǎn)向林寒寺道：“林兄，這件事情你看應(yīng)該如何處置？”

他輕輕巧巧就將燙手的山芋推給林寒寺，來了個以退為進。

畢竟他這個大那顔只是名義上流翠原周邊百余部落尊奉的共主，并無實質(zhì)隸屬關(guān)系。汪拓北并不喜歡在眾目睽睽之下大肆張揚逼迫太甚，若引發(fā)眾多部落不滿，事情便不好收場。

林寒寺點點頭，望著姬澄澈道：“澄澈，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姬澄澈朗聲回答道：“我想要個公道！”

他話剛出口，許多人的視線不由自主投向了林寒寺身后的林隱。

這時哪怕再笨的人也都已明白過來，姬澄澈這是在為林隱父子報不平。

但對星野部落尤其是汪拓北橫征暴斂飛揚跋扈心懷怨言的，又何止是夜火部落？

林寒寺笑了，問道：“如果這公道要也要不來呢？”

姬澄澈怔了怔，就聽林寒寺說道：“為什么我們的族人流血拼命積攢的財富，要被人貪得無厭地予取予求？為什么有人為虎作倀欺壓良善，我們唯有茍且偷生——這是老天的公道么，你們誰能告訴我？”

他在說話時，目光已轉(zhuǎn)向了大帳中在座的百余部落首領(lǐng)，雙目堅定沉著閃爍著炯炯光芒。

那些部落首領(lǐng)迎上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

汪拓北冷冷一笑道：“林兄，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既然公道要不來，那我們便殺出一個公道來！”

汪拓北勃然變色道：“林寒寺，你敢威脅我……”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只聽“咻”的銳器破空，一道箭芒突如其來快逾飛電。

“噗！”汪拓北頓感咽喉一寒，黑色的骨箭閃爍符印輝光已貫穿脖頸。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脖頸上兀自顫動不已的那支黑色骨箭，口中張了幾張已是說不出話來。

一道血箭飚出，汪拓北瞪大雙眼仰天倒下，著實死不瞑目。

夜火部落的人群中，鐵櫟放下手中神弓，一臉肅殺。

大帳中死寂無聲，所有的部落首領(lǐng)都驚呆了，誰也想不到竟然有人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射殺汪拓北。

戈壁奇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拔刀叫道：“林寒寺，你想造反！”

“啪！”在他身后，白熊部落的那羅熊戰(zhàn)猛然揮舞大錘，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了戈壁奇的后腦上。

戈壁奇猝不及防頭顱爆碎，鮮血腦漿迸濺如花。

齊武駭然變色剛想起身呼叫，冷不丁一把匕首捅入了他的胸口。

他呆了呆，就看到銀牙部落的首領(lǐng)哲赤烈從容松開匕首，取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跡。

與此同時，大帳里又有幾聲慘叫響起。

暴雪部落的顏霜、颶風(fēng)部落的紀(jì)恒金、橫山部落的薄虎視齊齊出手，將數(shù)名與汪拓北關(guān)系密切的部落首領(lǐng)宰殺當(dāng)場。

其他各部落的首領(lǐng)驚慌失措，紛紛起身拔刀欲要自保。

林寒寺?lián)P聲道：“今日舉事只誅首惡，余者概不追究！”

“砰！”鐵櫟放出一只信炮，在天空中炸開五色光焰。

一霎間，星野城方向烽煙四起喊殺震天，早已埋伏多時的各部落數(shù)千鐵騎與城中斥候里應(yīng)外合發(fā)起突襲。

雪菱駕馭緋色率領(lǐng)一支千騎精兵風(fēng)卷平崗，如匕首般直插望龍坡。

星野部落、蟒山部落、赭炎部落的人馬群龍無首，又教林寒寺先聲奪人，頓時聞風(fēng)喪膽兵敗如山倒。

鐵櫟率領(lǐng)數(shù)十名夜火部落武士沖入場中，將姬澄澈、唐雪落保護起來，不斷用弓弩射殺敵人。

商梵衣似乎早已預(yù)料到眼前的劇變，將唐雪落摟入懷中掩住眼睛，低聲道：“雪落，別再看了，沒什么好看的，不過是你殺我我殺你而已。”

姬澄澈愕然注視四周血肉橫飛的慘烈場面，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親歷戰(zhàn)爭，而未來漫長歲月中，類似的場景將不斷上演，并且更宏大更壯闊。

少年，在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