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急報!總兵官郭登拒北虜戰于城外!”
“宣府急報!兀良哈衛寇邊,都指揮喬遠率部出擊,斬首三百!”
“遼東總兵官曹義奏請圣上,建州女真近日動向不明,常佯裝成匪寇入侵遼東,劫掠商隊、燒毀村莊,還請陛下準許臣率部搗巢!”
“倒馬關遇襲!”
“寧夏北部有大規模騎兵動向!”
時間來到九月中旬,形勢急轉直下。
先是大同總兵郭登與也先戰于大同城外,雙方互有勝負,但也先并不戀戰,很快就帶兵繼續南下,直奔紫荊關。
紫荊關的守備薄弱,遠不如重兵防備的居庸關,瓦剌破關抵達京師城下,只是時間問題。
這還沒完,九邊幾乎在同一時間傳來戰報,各地均有大規模的入寇。
這幾天,北京城內雖然還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樣子,但實際上已經人心浮動。
不少官員雖然明面上抨擊先把老婆孩子送回蘇州的徐有貞,但私下里已經開始學他了。
不僅如此,還發生了一些和歷史上不太一樣的狀況。
歷史上這個時候,只有瓦剌大舉逼近,但現在不同,整個九邊都有急遞入京。
長城沿線承平日久,突然之間烽火遍地,各地的戰報現在甚至比滿朝文武互相攻訐的奏疏更多,一刻不停,如同雪片一般飛入京師。
遼東總兵曹義更是以總兵名義直接上呈了一份奏疏,言稱此次九邊皆警非比尋常,就連一直都老老實實的女真人最近都不太消停了,不斷派人沖進遼東四處劫掠,試探朝廷的底線。
最先動作起來的,是城內的富戶和官員們。
這些人都有人脈,是第一批得到確切消息的。
一切都因為大明戰神在大同發布的一篇天子檄文,這篇天子檄文中聲稱,真正的大明皇帝朱祁鎮正在也先軍中,回到京師的那個是假冒的天子。
如果各部能協助瓦剌攻入北京,全部重重有賞。
關于這份天子詔令的消息已經被于謙當機立斷,迅速在北京城內封鎖,并且傳令天下各州府衙門切勿相信,但紙包不住火,還是開始有大批人開始向南方逃亡。
同時出現兩個皇帝,一個在大同,一個在京師,這個消息已經瞞不住了,遲早整個天下的人都會知道。
但讓滿朝文武焦頭爛額的還不只如此,因為回到北京的朱祁鎮突然罷工不干了。
誰也沒想到,在大明這種內憂外患的情況下,身為皇帝的朱祁鎮突然搬出皇宮,跑到西苑的萬歲山上去住了。
一開始眾人還沒發現有什么,覺得就是小孩一時興起,覺得好玩,沒幾天就回來了。
畢竟朱祁鎮打小干過的這種事也不少了,想什么來什么也符合他老人家的性格。
突然來了這么一出,反倒讓很多人覺得,回到京師的這個就是真的皇帝。
當時御駕親征,滿朝文武加后宮苦苦勸了一個多月,但大明戰神就是要跑出去親征,事實證明,如果皇帝真想干點什么,那是誰也攔不住的。
現在也是如此,朱祁鎮要是就此打定主意就住在西苑了,那是誰也不可能沖進西苑把他硬拽出來的。
就算有理也沒這個膽子,就算有這個膽子,也不可能沖破一路上哨卡的阻礙。
難道帶人闖進去?
不要胡鬧了,那不是明擺著造反了嗎?
內閣過了十天才發現,朱祁鎮住的這個地方有多刁鉆。
按明代朝制,最高行政機構是位于左順門內的內閣,這里離紫禁城距離很近,走兩步就到了,但離西苑萬歲山卻有一段距離,送奏疏跑一趟就要渾身冒汗。
朱祁鎮如果西苑就住上一天兩天,這倒還沒什么,大不了跑幾天。
可自從朱祁鎮移居西苑已經十二天了,都快到九月中旬了,還是沒有回來的跡象!
不止沒有要回來的消息,甚至還有傳言聲稱說,這位正統皇帝在萬歲山游山玩水上癮了,整天在山上到處轉,連司禮監遞過去的奏疏都不看了。
這是怎么回事兒呢?
原本的萬歲山,就是皇家觀景的游覽之處,平時根本沒什么人來,只有南部的宮殿群外有一個團城。
朱祁鎮現在要用城墻把整個萬歲山包起來,只留一個永安橋可以入城,對于送進廣寒宮的奏疏那是一眼都沒看。
皇帝不看奏疏,那自然圣旨就發不下去了。
這城要是建完了,到時候在里邊把門一關。
得,大家都別干了。
這是防著誰呢?
后宮里住的還有誰?
內閣群臣對此都是心知肚明,但他們和孫若微畢竟只是利益相關的暫時性盟友,現在他們需要考慮的不是這些,而是自己的事情。
在大明官場,進內閣基本就到頂了。
能混到這一步的,都是一群上了年紀的老頭,坐著時間久了還要大喘氣,天天這么跑誰也受不了,現在內閣和六部已經是怨聲載道。
更加要緊的是,九邊的戰報一天比一天多,但處理這些事情的政令卻因為朱祁鎮躲在萬歲山里不露面,而始終下達不下去。
大家都受不了,那就得想點解決辦法了。
最好的辦法自然只有一個——把皇帝弄回來。
但生拉硬拽肯定不行,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走正規程序把皇帝“請”回紫禁城。
內閣和后宮之所以聯手,主要就是因為可以互利互惠。
他們幫孫若微娘家鄒平孫氏的族人要官,孫若微垂簾聽政,可以通過效忠于她的大襠金英批紅,雙方一個票擬,一個批紅,架空皇帝以此達到控制朝政的效果。
但這一切都有個前提,皇帝得在宮里待著。
皇帝現在都不在宮里了,你還說從宮里出來的那玩意叫圣旨,糊弄誰呢?
大明畢竟還是姓朱,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朱家皇帝來蓋印執行,沒有御璽蓋那個戳下去,圣旨就不可以被稱作為圣旨,用后世的話來說,那是沒有法律效應的。
你內閣和后宮再怎么折騰,也不可能越過皇帝就把圣旨直接發出去。
但朱祁鎮已經跑到西苑去了,圣旨就得從西苑出,不然那還叫圣旨嗎?
朱祁鈺要是真在西苑就這么一直不出來了,整個大明朝的權力中樞早晚也都要跟著一起轉移。
內閣雖然和后宮眉來眼去,但很多事太后是辦不了的。
朱祁鎮這一手,就是在逼內閣重新站隊。
這幫老滑頭們也都看得出來,現在的皇帝跟統領六宮多年的太后相比,根本沒什么實權,他們也不愿意讓皇帝拿到實權,因此現在想的還是趕緊把皇帝弄出來。
朱祁鎮也沒想讓這方法短期內就出效果,問題就出在關外那個大明戰神發的一篇天子詔令,把兩個皇帝的事兒幾乎擺到明面上來了。
這無形之中也是把后宮和內閣架在火上烤,朱祁鎮這個時候的罷工撂挑子,份量就很重了。
內閣迫不得已,連續數日大會小會開著,商量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