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境，春才尚還不明言，反是得理不饒我二人，恐有失妥吧。”旁聽許久的郭嘉溫聲提醒道。

識人善斷方面，郭嘉毫無疑問是個極有天賦的人。

明明出身潁川氏族，可他卻談天說地，不拘泥于俗禮，對于謀主曹操來說可以說是提供了很多的情緒價值。

非但如此，郭嘉不僅會討謀主歡心講場面話外，他還擅長從別樣的角度分析問題的本質，從而鞏固曹操的想法。

諸如歷史上郭嘉提出的四勝論，再到后面官渡之戰從“道、義、治、度、謀、德、仁、明、文、武”十個方面提出的十勝論。

除此之外，最要命的是，郭嘉還是個識人善斷的賭徒。

歷史上在袁紹大軍隨時可能壓境的情況下，他判斷出袁紹腦子轉的慢，性子還多疑難斷，真等袁紹到了仗也差不多打完了，現在就應該趁劉備立足未穩擊而破之。

“陛下駕崩后，我要守住上東門的武庫。”回憶完郭嘉的特性，沈稻也懶得遮掩什么。

郭嘉表情有些為難，喃喃道：“我在京城又不熟，雒陽十二城門，哪里又分得清··…”

其實在雒陽的這段時間，郭嘉已經將整個京城的俯瞰圖熟記于心，莫說是上東城門，就算是城墻上找狗洞，他都能立刻幫沈稻找到一大堆。

郭嘉的目的很簡單，他就就單純想知道沈稻是否真的信任自己。

沈稻凝目定定地看著他，直看到他有些不自在了，方嘆了一口氣道：“我給奉孝城門布防圖就是了。”

郭嘉默默接過沈稻遞過來的城門布防圖，這還是很令他感動的，看來這家伙的確是相信自己了。

城門布防圖展開，在郭嘉的腦海中雒陽的城門布防概況在他心中迅速構建，如同一幅立體的畫卷緩緩展開。

除卻連接南宮的平成門外，其余十一門皆各由一百名城門兵與一名城門侯共同守衛，而雒陽的武庫臨近于上東門、谷門，由執金吾麾下兵馬看守。

郭嘉想象著各種可能的突發情況，思考著如何應對，如何布局，如何確保萬無一失。

兩千城門兵歸于沈稻麾下，但武庫兵馬卻隸屬于丁原，手握武庫的丁原為了向何進示好，定會獻上武庫以表忠心。

不過貌似最近執金吾丁原去了并州屯兵，武庫看守全交由在了他義子呂布手中，此人有勇無謀，尚又和沈稻有私交，無謀之徒甚好利用。

郭嘉的腦細胞如同被點燃，它們在腦海中瘋狂地跳躍、碰撞，每一次推演都是一場信息素的生動擬態。

此刻的郭嘉，就如同置身于一個沸騰的錦鯉池中，每一條錦鯉都代表著一種可能，它們爭先恐后地躍出水面，爭奪著躍龍門的唯一機會。

終于，郭嘉輕輕搓了搓冰冷的雙手，放在嘴邊呵了一口熱氣，“九城門各留守十人，以作疑兵之計，其余城門兵皆調往上東門與谷門，加強鞏守。”

“執金吾丁原在并州屯兵，現由其義子呂布看守武庫，我聞呂布與春才素有私交，或可借此機會，設宴飲酒，將其灌醉，而后相機而動，用之。”

“穿那么厚還冷么？”沈稻關心地脫下朝服為郭嘉披上。

歷史上的郭嘉三十八歲就英年早逝了，沈稻自認為自己還算是個好人。

他可不想這位勞模謀士跟歷史上是一個命運，所以得好好關心人家才是。

“雒陽已經起風了，奉孝身體不好，我們到房內去談吧。”程昱表情冷淡，但語氣還算溫和，見沈稻側身讓路，當先扶著郭嘉步入室內。

酒樓正屋內修有地下火道，撲面而來的融融暖氣讓眾人心生愜意。

沈稻輕輕提起茶壺，為三人各自斟了熱茶，溫聲提醒道：“呂布勇猛異常，奉孝如何覺得我能灌醉他。”

郭嘉笑道：“當初西楚項羽比之高祖也更為強大勇猛，卻敗在了高祖的智謀之下，呂布不過一有勇無謀的匹夫，以春才之智，必能將其灌醉。”

“奉孝你妙贊了，我何德何能啊。”沈稻十分謙虛，嘴角有些快要壓不下去。

瞧瞧這小嘴，說話又好聽，怪不得說第一眼看到郭嘉的時候，沈稻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甜言蜜語郭奉孝，足智多謀沈春才。

兩人在推杯換盞間都逐漸迷失了自我，以至于只能在一旁喝著熱茶干瞪眼的程昱插不進嘴。

……

雒陽，呂布府上。

“父親此番將我從并州接來雒陽，到底是為何事？”

“自是為父為你尋了一戶好人家，好讓你見面后斟酌斟酌。”

半旬前，呂布派出心腹將呂玲綺從并州接回，為的就是為了讓她與沈稻見上一面，讓兩位后生好好培養一下感情。

換作是沈稻之前的身份，呂布自然是不著急的，但現在已經時過境遷了，沈稻已經是比秩兩千石的大官了。

想到這些，呂布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揚，頗為驕傲的說道：“此人能給我帶來的利益太多了，最重要是，他還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況且此人不會武功還垂念你許久，為父這是給你找了個好夫婿啊，你嫁給了他，我呂奉先也未嘗不能有那些大族的家世底蘊。”

談婚論嫁句句不離利益，這很像自己的父親。

呂玲綺低頭，柔順的發絲輕輕垂落，遮掩了她半邊臉頰，她看不見自己的腳尖，只能看見那一襲裙擺輕輕搖曳。

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卻清晰地傳入呂布的耳中，“若是他對父親這般重要，就算不成為我呂家的夫婿，也是可以拉攏為謀士的，為何……定要女兒嫁給他呢？”

呂布聞言大笑，隨后擺手道：“這怎么能行，玲綺啊，你可真是天真得緊。”

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深邃，仿佛是在凝視著一個遙遠而復雜的世界，“謀士與夫婿，這二者之間的區別，可大了去了。

見呂玲綺埋頭不語，像個犯錯的孩子，呂布收斂起嚴肅，語重心長道：“謀士，不過是為我所用的智者，他們提供計謀，我出糧草兵馬，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

他們為我出謀劃策，我給他們權勢地位，彼此各取所需，無關情感，只有利益，他們的心，始終游離在呂家之外。

而你若嫁給了沈稻，那便不同了，這是一種近乎血脈相連的關系，是任何利益交換都無法比擬的，他會為了呂家的未來，傾盡所有，甚至是生命。”

呂玲綺眼眶紅潤，卻依舊不服輸，抬起眼眸問道：“父親如何確定他就不是想利用父親，愛慕女兒只是借口呢？”

聰慧如她，一語道破。

遲疑了片刻，呂布終究還是搖了搖頭，“不可能，沈稻他絕對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