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喪林的枝椏在青霧中扭曲成爪,二十三個火把像飄搖的螢蟲在黑暗中顯得無比渺小。
獵戶林鐵柱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將插在豬頭上的鋼叉拔出,血液汩汩流出,潤濕了大片黑土,在青霧的籠罩與周遭干枯發黑的樹木襯托下顯得分外詭異。
“總算是搞定了。”林鐵柱長舒了一口氣,招呼著身邊的人去抓捕那些匍匐在地的小崽子,自己則帶著體格子強壯的人拿著繩子就往死去的野豬那邊靠去。
愈發大起來的青霧仿若盤旋在大家的心頭,讓人不敢有稍許放松。若不是月末該交給靈山的供奉實在湊不上,趙鐵柱早在青霧升起時便想帶著眾人回村。
自兩百年前起,宗門與大家族便成為了塵淵界的天與地,有修煉天賦還能去搏一搏出路,沒有天賦便只能繼續淪為供養這些人的奴仆,一代傳一代,難有出頭日。
若是實在交不上供奉,便得被征走去做勞役,不論男女老少,直到湊齊了自己的買命錢方才有機會恢復自由身。
重壓之下,村民們在領隊的指揮下,沉穩有序地做著自己的事。一旁接到指令的林大猛,也疾步走到豬窩旁準備干活,他剛要將一只豬仔放進身后的背簍,不料一根樹枝突然從空中墜落,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頭上。
“啊!”本就心弦緊繃,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他連連后退,徑直摔在了地上,小豬也掉落在身旁。
“往中間靠!”聽到動靜的林鐵柱快速丟掉手中的東西,招呼著大家往中心靠去。卻見只有一節枯黑的樹枝躺在地上,心中緊張情緒不由得緩和了幾分。林鐵柱揮了揮手讓其他人繼續干活,走上前抓住地上的豬仔丟進背簍,正想安慰林大猛兩句,卻見那樹枝迅速生根,開始不斷生長出細密的藤蔓。
“跑!”林鐵柱瞳孔緊縮,當機立斷發出指令,二十三個漢子手持火把,有條不紊的分成三組向后突圍。
彷如察覺到了食物的動向,密密麻麻的藤蔓繞過豬崽,順著地面延伸,鋪成一張大網席卷而來,不一會兒便有好幾個漢子被纏住腳踝摔倒在地。
“鐵柱哥,救我!”一名稍微年輕的男子整只小腿已經全被藤蔓纏上,手中鐮刀不停劈砍卻始終奈何不了這神詭之物。
“他奶奶的!”趙鐵柱往后撇了一眼,心里一發狠,便要往回跑,“大生,你帶著大家伙往前跑,我去斷后。”
大生一把拽住趙鐵柱,硬生生將其拉了回來,“鐵柱哥,你要是死了,月末宗門招人就更難捱了。”
“你再磨蹭,都等不到月末。”眼看藤蔓已經快纏上了倒地村民的脖子,趙鐵柱身上轟的冒出火焰,推開趙大生快速沖去。
趙大生感受了一下手心的燎泡,暗自嘆了口氣,轉身招呼著眾人繼續突圍。
鐵柱哥有些許修煉天賦,又跟楚夫子學了兩招,若是湊不齊供奉,在鐵柱哥庇護下大家伙也能少遭點罪。
只愿村長見霧氣大、無人歸家時,前去找人相助,說不定他們還能有命活著。
“轟!”生死存亡關頭趙鐵柱也來不及想太多,操控著手中的火球便往藤蔓群中砸去,只見大火遇枯木瞬間燃起一片汪洋火海,燒的噼里啪啦作響。
見手段可用,趙鐵柱馬不停蹄地奔向一個又一個被圍困的村民,祭出火焰為他們解除困境。
爆開的大片大片火舌順著藤蔓舔舐著哭喪林扭曲的枝干,為焦黑的樹干描上了猩紅紋路,宛如千萬只充血的眼球在烈焰中睜開,像極了祭祀圖譜,催動著被焚燒的藤蔓于灰燼中重生…
趙鐵柱來不及注意這些,他本就才堪堪入觀微境,靈力淺薄,一番運作下早已瀕臨枯竭,待到最后一個人被救下時,他頓感乏力,摔倒在了地上。
“快走!”他嘶吼著將最后靈力注入手中的火球,砸向向他們撲來的藤網。
火星四濺中,一道清越鳳鳴撕裂濃煙。青霧被金紅流光破開缺口,玄衣少女踏著火浪凌空而至,衣袂翻飛間露出腰間裂紋密布的赤玉牌,上書二字——云璃。
“赤霄·離火凈世!“云璃并指劃過眉心血痕,一張赤火琉璃玉打磨的七寸長卡憑空出現在指尖,只見卡面冒出細密的金色裂痕,如同是神鳥的鮮血,邊角鑲嵌的九枚鎏金鳳羽釘也破碎不堪。
話音剛落,神鳥虛影從她背后騰空而起,雙翼卷起的颶風竟讓火海自動分道。
獵戶們來不及道謝,扛著失去力氣的趙鐵柱連滾帶爬沖出包圍圈,卻沒看見那有救世之威的神鳥氣若游絲般躺倒在少女的懷抱。
突然地面隆起十丈高的土丘,趙鐵柱下意識往后方看去,只見兩輪皎如明月的瑩玉燈籠從地面升起,明月所接觸之地,燃著的古樹瞬間凍成冰雕。
云璃看著面前似虎非虎的扭曲獸形,甩出三張符紙化作火墻隔斷了梼杌與村民之間的道路。
陸明州見此,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都自身難保了還在顧及一些底層奴仆,怪不得林家提起她便百般推諉,如此作為,難成氣候。
云璃撫摸著赤霄焚天雀的羽毛,指尖火紋明滅不定,方才為救人強催本命卡,體內難以抑制的燃起火燒般疼痛。
看著陸明州嘴角的譏笑,云璃不由得有些厭惡,她一路走來受過太多磨難與輕視,她想她該已經適應了,可總是會不自覺厭惡他們這種剝削姿態、厭惡這種高高在上。如今她本就在劫難逃,何必再牽連一些無辜人,倒不如讓他們逃了,說不定還能積點福源。
“你若執意不肯隨我回去,林家于南詔便再難有立錐之地。”陸明州淡淡的看著腳下的一人一獸,開口說道。
“呵呵,難不成大族的少爺成婚前不會打探妻子的身世?”云璃直視著陸明州的雙眼,毫不退縮,林家與她何干,她從來便不是林家人。
“自然。我很欣賞你,所以我主動請纓前來追捕,想為你謀條生路。畢竟,沒有你,總歸有下一個天命之人。你也知道他們不會容忍你脫離掌控。”
云璃聞言突然笑了起來,“我也很欣賞你,能夠昧著自己的良心接受你最看不上的那類人做妻子。畢竟我一草莽出生的女子,也只是恰好與天機閣的預言相符。”云璃一邊與陸明州虛與委蛇,一邊悄然感知著獵戶的動向,察覺他們已經離開自己感知范圍圈后,毫不猶豫捏碎頸間琉璃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