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晉，吃斷頭飯了。”

吊尖了嗓子的男聲從黑暗中傳來。

獄卒撇開一串嘩啦啦的鎖鏈，將一只燒雞一壺濁酒丟到黑暗中一道身影面前。

一盞豆大油燈被點起。

獄卒也能看清那道身影了。

那是一個青年。

穿著一身囚犯的破爛衣物，渾身遍布傷痕，寒冬臘月的手上腳上的凍瘡早已腫脹化膿。

但是就算如此，依稀還能看到青年那英氣容顏，那即使身處牢獄都不愿彎下的脊梁。

還有那冰冷得不帶半點感情的眼神。

獄卒嚇得退了半步。

但旋即又惱怒起來。

“哼！”

“任你曾經是什么皇極殿大學生、兵部尚書、錦衣衛指揮使！”

“現在都是路邊的一條死狗！牢里下賤無比的死囚！”

“到了老子面前，你還敢囂張？”

獄卒一腳踹來，將燒雞濁酒全部踢翻。

“狗東西！你不配吃！！！”

“等著去死吧！”

“女帝陛下和文武百官以及全城百姓都已經在午門等著看你去死了！”

青年眸光幽幽，沒有任何變化。

.....................................

寒風大雪。

擋不住齊都百姓出門的熱情。

因為今日一座壓在他們頭上的大山終于要倒下了！

李晉這只惡犬，即將被處刑示眾！！！

就單單這一條。

就足以讓百姓們跟過年一樣。

啪！

臭雞蛋穿過囚車砸到李晉頭上。

惡臭的蛋液順著他的臉頰劃過。

“李晉！去死吧！”

“惡賊！”

“還我兒郎！”

“還我家萬畝良田！”

“陛下圣明啊！百官英明啊！”

“終于要將這惡僚處死了！”

“哈哈！蒼天有眼！”

“我家世代公卿，竟被這惡僚處死了三十七人！父親！我家大仇得報啊！”

“爾等算什么？我家當年跟著太祖打過天下，卻被這狗東西滿門抄斬！就獨活我一個！今日終于報仇了！”

“感謝陛下為我等沉冤昭雪啊！”

“...”

囚車中的李晉目光移向道路兩旁向他投擲著臭雞蛋和爛菜葉的百姓們。

他們大多穿著破舊的衣物，眼中閃縮著憤怒的光，對著他怒罵。

只有少數是錦衣玉袍出身顯貴。

他的目光終于劃過一點點波瀾。

像是一抹譏諷。

“看看吧...李晉，這就是你曾經立誓要讓他們活得更好更有尊嚴的齊國百姓們！”

“曾經你也被他們稱為青天大老爺，現在卻因為一點點士族公卿勛貴豪強給的骨頭而向你狂吠！”

他不再看這些人。

怕污了自己的眼。

漸漸的。

囚車來到了午門。

處刑囚犯的地方。

此處依舊烏泱泱圍滿了人。

不過大多不是百姓了。

而是齊國朝堂上的百官，以及女帝姜靈璇。

李晉目光掃過在場的這些人。

其中大多都是熟悉面孔。

有人低頭不敢與他對視。

有人抬頭怒視著他，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

而那個他最最熟悉曾經最最信任的女人，姜靈璇此刻正坐在御輦之上，居高臨下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呢。

“陛下！死囚李晉已帶到！”

囚車旁的獄卒大喊道。

“宣陛下口諭！”

“將死囚帶上處刑臺！”

“小人遵旨！”

獄卒們打開囚車。

將手上腳上都帶著沉重鎖鏈的李晉趕下車。

押著他走上處刑臺。

“跪下！！！”

獄卒們爆喝出聲。

萬萬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這個李晉還敢不下跪？

“滾！！！”

李晉一聲低喝，長期身居高位一言而決的威勢展現出來。

竟將這獄卒們喝退數步。

郁郁不敢上前。

“放肆！”

“李晉，陛下當前。”

“爾這是要犯下大不敬之罪嗎？”

圍觀人群的最前排。

一身著紫色官服，長須冉冉的老者含怒斥道。

李晉認得這人。

曾經的內閣次輔，吏部尚書，張純玉。

在他被問罪下獄后，光速被女帝任命為內閣首輔。

是個道貌盎然的老東西。

“大不敬之罪？張閣老羅列的我十大罪里不就有這么一條大不敬嗎？”

“既然都大不敬了，還怕再來一次大不敬嗎？”

“倒是張閣老，你這幾天跳的那么歡，是怕我說出你張家在遼東府有三十八萬畝...”

李晉眼中滿是蔑然，話卻被這老東西一口打斷。

“陛下！”

“此僚到了如此境地仍不思悔改，不慕皇恩，臣請將其處以極刑！千刀萬剮！”

“陛下！臣附議！絕不能饒過此惡僚！”

“臣也附議！”

“臣附議滅其九族！”

女帝居高臨下。

冷漠神色未有半點變化。

微微站起身。

高聲朗道。

“罪人李晉！”

“經查爾排除異己、陷害忠良、圖謀不軌、殺害無辜、貪贓枉法、私通敵國、指斥乘輿、大不敬等等十大罪！”

“爾可認罪？”

李晉看著御輦上那道身影。

她還是那么美。

細葉柳眉，燦爛明眸，朱紅櫻唇，活脫脫的古典美人。

但卻也不再是當年那個總是纏著他問這問那的好奇小公主了。

她如今已經成了一只坐在龍椅上，容顏扭曲的冷酷政治生物。

李晉的目光同樣無情，好似一把寒光閃爍的寶劍，刺進姜靈璇的眼底，心里，她微微撇過眸去，不敢直視。

“陛下，我有沒有這些罪行，最為清楚！”

“放肆！”

“李晉！爾之罪行，一樁樁一件件，均已證據確鑿！”

“哪里還容得了你狡辯？”

“竟質問陛下！是覺得陛下會念你的舊情，對你網開一面嗎？”

請凌遲李晉未獲得回應的張純玉再次怒斥道。

神色隱隱間，滿是緊張和畏懼。

他絕不會讓李晉活下去！

事實上他就是因為李晉查到了他老家的三十多萬畝良田，才選擇孤注一擲弄死李晉的！

卻沒想到得到了女帝陛下的支持！

否則他區區一個內閣次輔絕不可能扳倒李晉。

嗯，至于朝堂之上的其他臣子嘛。

一部分也是因為被查到了不干凈的地方。

另一部分是因為李晉要攤丁入畝，損害了他們的利益。

還有一部分是因為李晉要動世家！還要動武勛！還要動宗室！

李晉此人驚才艷艷，又得女帝信任，權勢滔天。

但在文臣武將，勛貴宗室，以及皇權的聯手絞殺之下，絕不可能翻起半點風浪！

不過就算如此，他們也絕不敢在這人死之前，放松警惕！

此人能力太強！不能給他半點機會！否則他們所有人將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