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們為何不到大島上去生活呢？大地畢竟是寬廣的，可以自由遷徙啊？”
“天下雖大，卻無立足之地啊！”
老人長嘆了一口氣，壯漢們也都低下頭唏噓不已。
“此話怎講？”
云天頗為不解，這天元星周長三千萬里，哪里不能生存呢，怎會沒有立足之地呢？
“你有所不知啊，我們天元星雖大，但想要在這里生存，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那些無人的小島，固然可以隨便居住，但上面靈力匱乏，土地貧瘠，環境惡劣，根本活不下去。”
“而但凡是大一點、靈氣濃郁點的島嶼，都已經被各個門派所占據，毫不夸張的說，光我們流云海，有名有姓的門派就有上萬個！”
云天聞言大吃一驚，看來這天元星還處于門派割據、混亂無序的狀態，想當年乾陽國在古代時候，也曾經歷過萬邦林立的時代，那時春秋諸侯八百家，混戰不止。據說在更早的神農時代，更是有上萬家諸侯。
這些門派既然占據了島嶼，必然占山為王，唯我獨尊，想來治下的凡人日子過的不會太好。
壯漢為老人端去一碗金色忘憂酒，老人仰頭一飲而盡，又接著緩緩說道。
“大一點的島嶼，自然環境相對較好，有更廣闊的平原可以耕種，更遼闊的山林可以打獵，靈氣也更為充沛，更加適宜修仙者修煉。”
“然而想要在這樣的島嶼上生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有在大島上生活的人，都必須向島主繳納賦稅，而且還要服勞役，為島主們采挖靈石、修建洞府。”
“這賦稅可不是個小數目，不僅有人丁稅，還有生產稅、收獲稅、置辦稅、房舍稅等等，最重的莫過于“法陣稅”。”
“法陣稅是什么名堂。”
云天不解的問。
“凡是大島，都布有法陣禁制，以隔離妖獸侵襲，所以在大島上居住的人，都要按月繳納法陣稅。”
“這法陣稅是用來購買靈石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稅交的也值了。”
“當然不是，所有大島布置的“法陣”，幾乎都是靠本島的靈氣來維持法陣運轉的，靈石只是補充，那些靈氣不足以支撐法陣運行的島嶼，根本就不會有門派上去駐扎。”
“那等于說門派獨霸了大島的靈氣資源，然后用這靈氣資源布設出一道“保護法陣”，以此為名目向凡人收稅。”
“嗯，大概就是這樣。”
“這也太坑人了，明明是島嶼本身的靈氣，凡人卻又要向門派交錢。”
云天很生氣，這些門派也太壞了。
“沒辦法，門派人多勢重，凡人哪里是修士們的對手呢，況且這些門派還不斷網羅凡人中的精英，但凡有點練氣天賦的，都要拜入門派才有資源修煉，久而久之，這些島嶼上完全分成了兩個世界。”
“那些進入門派的人是一個世界，錦衣玉食，生活無憂，生老病死都有保障，過的那叫一個滋潤。”
“那些沒進入門派的凡人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起早貪黑，吃苦耐勞，交完稅賦后卻所剩無幾，身上背著沉重的擔子，每天都活的很累。”
“這兩種人各占多少？”
“大概兩成和八成吧，十分之二的人錦衣玉食，十分之八的人吃苦耐勞。”
“所以是四個人養活一個人。”
“大概如此。”
“那這樣的話可有點重了，雖說古往今來，任何一個社會都會分為吃糧者和交糧者，但如果吃糧者少些，交糧者還不至于那么累。如果吃糧者太多，交糧者可就要苦不堪言啦。”
乾陽國是整個地淵星歷史最為濃厚的國家，云天作為乾陽國子民，對于人類歷史的各種制度都耳熟能詳，其中的優劣對比，仙宗也做了客觀科學的研究，并正是根據這一研究的成果，推動了乾元改革。
如今來到這樣一個尚處于文明初期、篳路藍縷的天元星，云天所具備的人文歷史知識，足以超越這里的眾多學者。
他知道任何一個社會都會天然的分為吃糧者和交糧者，這是不可改變的，正如“直言上人”的那句話。
“人生下來就面對兩件事：死亡和交稅。”
但問題的關鍵在于兩者的比例，若比例輕些，凡人們尚能生存，若比例過重，則必定苦不堪言。
這天元星的賦稅，未免過重了些。
“老人家，所以你們寧愿待在東極島上，也不愿到大島上去生活。”
“正是如此，我們在東極島上，沒有陣法保護，偶爾受妖獸侵襲，靈氣稀薄，土地也貧瘠了些，雖然肚皮受些餓，但至少還快活自在。”
“若是到了那些大島上去，在門派手下生活，奔波勞累，也不見得就能填飽肚皮，反倒還失卻了自由，這樣一比較，還是留在東極島上更自在些呢。”
旁邊的漢子聞言也紛紛點頭，對老人的話非常認可，其中一個漢子喝了口酒，轉頭對云天說道。
“我們兄弟幾個曾去那古浪島上闖蕩過，在碼頭上討生活，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搬貨，一直干到日頭落山，一年下來賺到的錢，除去給碧水派交賦稅和自家開支以外，兜里還能剩個五六兩黃金，可要拿這點錢想在古浪島置辦個宅子，那是想都不要想，干到死都不一定夠。”
“而且背井離鄉的，老婆孩子都見不著，時間久了覺得真是沒有意思。”
“哥幾個一合計，還是回了東極島，反正這輩子就是累死也翻不了身，還不如痛痛快快的過舒服些。”
“是吧，哥幾個。”
“對！”
幾個光膀子大漢端起酒碗，哈哈大笑著一飲而盡，倒也算是一種開悟。
老人抽了一口煙，轉過頭來看著云天。
“孩子，你還小，你的路還長著呢，世界這么大，總要去闖蕩闖蕩的。咱們也別光說這苦悶的事，你們幾個，跟孩子聊點咱們流云海的奇聞盛景。”
幾位壯漢聞言立馬來了精神，開始爭先講述流云海的奇觀。
“這第一大盛景啊，莫過于咱們流云海的日出。”
云天也來了興趣，將身子湊到近前。
“每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東邊的海際線上先出現一縷金光，這道金光出來后，所有的云朵都會向天邊聚集，這時你就能看到天上出現一條云朵的河流，連綿不絕向東方流動。”
“等到了太陽躍出海平面那一刻，萬丈金光噴涌而出，向陽鳥就會展開翅膀，朝著太陽靠攏過去。”
“緊接著所有的云朵都被陽光染成金黃色，從天邊緩緩流下，一直延伸到海面，金光閃爍，流動不止，而巨大的向陽鳥此時也沐浴在金光之中，如同神鳥一般。”
“這便是流云海第一盛景——金烏流云。”
幾位壯漢端起酒碗又喝了下去，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這“金烏流云”看來盛名遠播，想必這“流云海”的名字也是由此得來。
云天不禁心生向往之意，急切期盼著日出早早到來。
“這流云海的第二大盛景，當屬天龍吸水。”
“這景觀極為罕見，只在離島數萬里的海面上出現，普通人難得一見，我們經常航海的人，運氣好的話便能遇到。”
“那時天上會出現一道龍卷風，附近的白云都會被這龍卷風吸走，白云越吸越多，這龍卷風也越來越粗，我見過最大的龍卷風，直徑少說也有數百里。”
“接著這厚重的云層開始下降，并且越往下越細，等到了海面上時，直徑便只有數十里了。”
“海水開始順著龍卷風向天上流去，天上漸漸出現一片大湖，是一個真正的大湖，里面全都是湛藍的海水，還有五顏六色的游魚。”
“曾經有一次，我就看到一只身長上千米的“雪鯨”從天上的大湖中掉落下來，重重的砸在海面上，濺起的巨浪有幾十米高，嚇得我們急忙將船又拉遠了數十里。”
“天上的大湖裝滿之后，里面就會出現游動的光影，有人說那就是“龍”，但沒有人見過它的真身，它在天上游啊游，似乎是在捕食大湖里的海魚。”
“等它吃飽之后，整個大湖就會破裂，所有的海水都傾瀉而下，那個場面真是蔚為壯觀。”
“這個時候我們就會過去撿魚，那些魚從高空落下，全都摔暈了，大家就拿著漁網在海面上使勁撈，很快就能撈滿整整一船，別提有多開心啦。”
云天聽到這“天龍吸水”的盛景，心中不禁向往至極。
“還有嗎？”
他此時對天元星充滿了好奇，追問這些壯漢還有什么神奇景觀。
“還有“熒光映月”，稱得上是流云海的第三大奇觀。”
“在月圓之夜，深海中很多喜歡月光的生物就會浮到海面上來，他們周身發出五彩斑斕的熒光，能將整片海面都照亮。”
“那個時候你就能看到圓圓的月亮高掛在天上，上面的花瓣山都清晰可見，海中倒映著一輪更大的月亮，海面上到處都是熒光燈，一閃一閃的，極為壯觀。”
“我們有一次經過一片海域，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別大，特別圓，浮出海面的深海生物也特別多，我們足足走了兩個多小時，才從“熒光映月”中走出來。”
云天聽著他們的講述，心中不禁感嘆，天元星有這樣一望無際的大海，所以才能生出如此奇妙的海洋景觀。
眾人正沉浸在遐思中時，老人突然站起身來，直直的盯著前方。
幾位壯漢見狀也立馬站起身來，神情緊張的注視著海面。
云天心下一驚，急忙四處觀望，只見暗淡的月光下，一朵朵烏云正在聚集，從烏云之中緩緩流下一縷霧氣，好像一道水柱一般。
那霧氣越來越寬，越來越濃，很快就將附近的海面遮蔽起來。
“是流霧！”
老人在船頭嘟囔了一聲。
云天不解的看向周圍的漢子，一位壯漢轉頭對他解釋道。
“我們流云海除了有許多奇觀盛景外，還有許多大災，海嘯、洋流、渦旋、海盜、暴風雨、冰雹、磁亂、妖獸、流霧被稱為“流云海九大天災”，其中尤以海嘯、妖獸、流霧為最。”
“這種流霧可以綿延數千里，船只困在其中整夜都出不來，既無法辨別方向，也看不清附近的海況，隨時都會有觸礁的風險。”
“那我們原地拋錨不就行了。”
云天建議道。
“不行，流霧之中正是妖獸覓食的好地方，只要一片海域發生了流霧，海下的妖獸就會群集而至，攻擊過往的船舶。”
“一旦我們拋錨了，遇到妖獸攻擊便毫無辦法，只有死路一條，所以遇到流霧時，不僅不能拋錨，還要隨時準備加大馬力，擺脫妖獸的攻擊。”
“去把船后的四頭“巨尾八鰭獸”也拉來。”
老人發下了命令，幾名壯漢立刻領命而去，船中睡下的水手已經被全部叫醒，此時正在老人安排下有條不紊的忙碌起來。
他們將船帆升到一半，帆繩打了一個活結，以便能隨時展開。
水手們將船身兩側的巨型弩箭建好，用絞輪將弓弦拉滿，保持隨時都能發射的狀態。
幾名壯漢此時正在船尾，將拴著“巨尾八鰭獸”的攬繩不斷收回。
原來這艘船共有八只海獸，分兩班倒，每次只用四只海獸拉船，另外四只放在船尾，將攬繩放長，它們便可以在航行過程中覓食。
這種海獸基本不需要休息，他們平時在海中也是日夜不停游動，即便睡覺時尾巴也依然在擺動，用來拉船簡直再合適不過。
幾名壯漢將船尾的四只海獸拉到了船頭，拴在正前方的一根巨大木樁上，此時船在八只海獸的拉動下，隨時可以加快速度。
老船長頂著寒風站在船頭，雙手放在轉向舵上，密切注視著海中的動靜。
海風在他身上呼呼刮過，他卻絲毫不覺得寒冷，他們都是常年跑海路的人，見慣了大風大浪，身上有一種勇敢堅毅、臨危不亂的氣勢，讓云天大為欽佩。
這種水手精神是他一直所向往的東西，此時在他們的鼓舞下，云天也克服了內心的恐懼。
他從“空間法袋”中掏出一塊“夜明石”，右手輕輕一送，“夜明石”便飄到了桅桿頂端，照亮了四周的海面。
老人卻示意他將“夜明石”收起來。
云天不解，忙向老人詢問。
“這“夜明石”雖然能為我們照亮附近的海面，卻也會給妖獸指引，暴露我們的位置。”
云天一聽覺得甚為有理，老船長不愧是經驗豐富，他急忙將夜明石又收回“空間法袋”中。
“那我們如何發現妖獸呢？”
“憑感覺。”
老船長從容不迫的回答。
“妖獸出現時，首先會有叫聲傳來，當它們向這邊靠攏時，海面的波紋也會發生變化，最為重要的，是它們身上的殺氣，你只要用心感受，就能察覺的到。”
“那我能做些什么呢？”
云天見所有水手都在有條不紊做著工作，他站在一旁干看著，心中很不是滋味。
“孩子，你坐在這里，靜下心來，用心感受海下的變化，你是修仙之人，感知能力強過我們這些凡人，可以必我們更早感知到妖獸。”
老人指了指腳下的船板，示意云天坐到船頭上來。
云天聽老人的話坐了上去，屏氣凝神，細心感受海下的動靜。
“閉上眼睛。”
老人提醒他。
“為什么？”
云天有些不解，他睜著眼睛，可以更好的看到水面的變化。
“霧氣太大，等你眼睛看到妖獸時就來不及了，必須用心去感受它。”
“孩子，你知道什么人的手臂最強壯嗎？”
“不知道。”
“瘸子的手臂最粗壯！”
“你知道什么人的眼睛最敏銳嗎？”
“不知道。”
“聾子的眼睛最敏銳。”
“那你知道什么人的耳朵最靈敏嗎？”
“我知道了！盲人的眼睛最靈敏！”
云天幡然醒悟，老人話中的意思是告訴他，將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一個器官，就能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瞽者善聽，聾者善視。
絕利一源，用師十倍。
云天當即閉上了眼睛，將所有靈力都集中到耳朵，果然感受到了更多海下的聲音。
可惜他現在還沒開神識，否則就可以用“靈力波”去探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