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貍摸腦袋，挑眉，眨眼，然后問：“為什么？”

“因為正義。

“若是放任不管，舒洪明會繼續作惡的。”

柳序大義凌然道，他覺得自己身上簡直要散發出光芒來。

那是正道的光。

初貍雙手撐住面頰，夸張得張大嘴巴，做出驚訝表情：

“沒想到，你竟然還是個好人。”

“那是。”

“但是很可惜，我們不能對舒洪明出手。”

“啊？”柳序的自我陶醉被潑了冷水，站起身，搬起椅子繞到初貍身邊，坐下后問：

“為什么？”

初貍收回驚訝，笑嘻嘻轉過身，面朝柳序道：

“因為舒洪明是李員外家的贅婿，而李員外家八百年前立過功勞，現在是伏龍鎮大員，有坐鎮圣人的保護。

“也就是說，舒洪明是有仙君庇佑的。”

柳序大吃一驚，一下靠上椅背冥思。

新鮮聽聞，舒洪明居然就是李員外家的贅婿……他誘奸的李員外家小姐，是他的小姨子。

夭壽啦，贅婿噬主了！

然而……不對勁，柳序忽然想到疑點，離開椅背坐直，問初貍道：

“那你怎么敢動手？”

“年少輕狂，一時沒忍住。”初貍訕笑，抓抓后腦。

這句是真話，柳序聽得出來。

初貍是有些正義感在身上的。

他不奇怪，繼續問：

“你說李員外家受仙君保護，那舒洪明誘奸一事，仙君為什么沒有出面？”

初貍扭了扭身子坐直：

“嗯……可能是不知道？”

確實有這種可能，縱使是元嬰仙君，也不可能一眼望盡所有事，她有自己的事要做。

李員外家雖然特殊，但對仙君而言，或許只是多關注一些罷了，不知道李員外家中惡事也正常……畢竟，這只是一戶普通人家。

就是有個筑基贅婿而已。

柳序想了想，覺得也對，但他又有新問題：

“那李員外呢，舒洪明的妻子呢？為什么不懲罰他？”

初貍嘆氣，一攤手：“都得病去世了。”

柳序疑惑：“他們沒有修為？”

修士是不會生病的，得病去世更是不可能。

“當然沒有。”初貍搖搖頭，“哪有這么多修士，李員外是個普通富家翁，李薇龍是個閨閣女兒……就這么簡單。”

李薇龍，李員外家的大女兒，也是舒洪明過世的妻子。

柳序皺眉頭。

這豈不是更加奇怪，舒洪明是筑基修為，為何愿意去普通人家作贅婿？

筑基修為并非微不足道，柳序對修行是有概念的……筑基之人，都是水里進，火里出，爬得了刀山，趟得過尸海的人物。

更別說，舒洪明能留名惡人冊——就是惡，他也是惡人中的佼佼者。

他想要什么呢……總不會想當歪嘴龍王吧？

三年之期已到？

肯定不至于……那這件事確實荒誕而且詭異。

柳序一時間想不出因為所以，只好嘆口氣說：

“總之，還是要想辦法懲罰他。

“一是他作惡……

“初貍道友，你確定親眼看到他誘奸嗎？”

柳序自認性子謹慎，多嘴問初貍一句。

初貍用食指與拇指圍成圓圈，蓋在眼睛上，信誓旦旦道：

“請相信我的眼睛。”

柳序有些繃不住，覺得她實在有點傻兮兮的。

他強忍著繼續：

“那就好……于我而言，不能忍受舒洪明這種惡人，于初貍道友而言，舒洪明于道友已是不死不休……

“所以我們想辦法動手，合情合理。”

初貍已經放棄剛才的傻氣造型，在一旁靜坐，不時點頭。

她安靜下來，狐貍眼和淚痣都是很好看的。

柳序看著她的眼睛，詢問道：“初貍道友怎么看？”

“嗯，合理。”初貍點頭稱是，又開口道，“那殺了他，該怎么和仙君解釋？”

兜兜轉轉，問題還是回到原點。

柳序深吸一口氣，沉默下去，半晌，提議道：

“我們不自己動手，去見仙君，舉報舒洪明？”

“仙君遨游九天，找不到她。”

“那就先動手，等仙君回來后再解釋，仙君會原諒我們的。”

“……你確定仙君不會覺得我們是惡人先告狀？

“哪怕她不這樣想，也可能不高興我們先斬后奏，然后一巴掌呼死我們。”

柳序沒法子，低了頭閉口不言，倒是初貍先開口提問：

“你是不是有飛劍？”

柳序往懷中摸了摸，點頭：“有。”

這是老道給他的。

初貍很認真的，用手指在空中畫一條線：

“你能不能……嗖——把舒洪明殺了，然后不讓仙君發現是我們干的？”

“我也想。”柳序摸出那柄一指長的小劍，捏著劍柄，又是嘆氣又是搖頭：

“可惜不行，這劍叫二命劍，很詭異的……”

初貍擊掌，打斷他的話，笑呵呵露出白牙齒說：“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話本里，那種出劍必見血的邪劍？”

“別打斷我。”

“對不起。”

柳序白了初貍一眼，弄得她很不好意思。

他緩了一口氣，繼續說：

“其實差不多……但這把劍還要邪，它只要出劍，用劍之人必死無疑。”

初貍聽這話，揮手嫌棄道：“好沒用，你是不是得罪你師父了？”

“……”

柳序被初貍毫不委婉的實話扎透了心。

“其實……還是有用的。”他努力找補，“雖然用劍之人必死，但目標人物也必死，所以叫二命劍……

“可惜目標人的修為，不能超過用劍人……”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

柳序其實也覺得，這把劍沒什么用。

一命換一命太虧，何況還不能用于越階戰斗。

初貍收回嫌棄，面上偽裝出唏噓憐憫，安慰道：“沒關系，至少劍挺可愛的。”

她捏住柳序的手腕，轉動他的手，讓小劍隨之轉來轉去。

初貍的手冰冰涼涼的。

柳序呵呵冷笑。

還不如不安慰……一點都不誠懇。

初貍裝作沒看見他的冷笑，繼續和顏悅色問：

“還有呢？仙君傳人，下山體驗紅塵的小少爺，難道只有兩件法寶？”

柳序的牙根莫名癢起來，拳頭也莫名握緊。

他忍氣吞聲，回答初貍：“對……只有兩件。”

初貍手掌捂嘴，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柳序：

“好可憐，你難道是不被師父疼愛的弟子……但是，沒關系，你有本狐仙這個好朋友。

“狐仙對你好。”

“能做狐仙的朋友，我真是榮幸。”柳序咬著牙，陰陽怪氣。

“那是。”

“……”

柳序的臉憋得通紅。

他不能算被冷落的弟子，因為老道就只有他一個弟子。

初貍的話傷不了他的心，但是讓他很氣。

但他想了想，暫時壓下怒火，陰森森笑道：

“我剛剛救了你吧，初貍？”

“？”初貍撓撓頭。

柳序才不管她是什么反應：

“到狐貍報恩的時候了，你給我閉嘴！”

……

嬉笑之后，柳序冷靜下來，看著老老實實坐端正的初貍，繼續分析舒洪明：

“他是李員外家的贅婿……李員外已經去世了，李員外的妻子還活著嗎？”

初貍搖頭。

“李員外有其他孩子嗎？”

初貍搖頭。

“所以，李員外只有一個小女兒存世，她一定斗不過筑基修為的舒洪明。

“員外家是舒洪明說話算數？”

初貍點頭。

“這不就是吃絕戶嗎。”柳序摸了摸下巴，“李員外家的小姐，為什么沒有傳出求救消息？”

“……”初貍只是眨眼。

柳序見她不說話，只好自己分析。

想來也簡單，筑基修為的舒洪明，想阻隔消息，實在是太簡單。

他有無數種手段，控制那位小姐。

柳序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嘆出，他想來想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即使理清一些線索，謎團卻依然存在。

……然而萬幸，現在是有一些頭緒了。

他揉揉太陽穴，對初貍說：“你有辦法接觸李員外家的小姐嗎？”

找到受害人，讓她委托柳序和初貍。

這樣，他們就能順理成章懲戒舒洪明，還不用面臨仙君怒火。

這就是柳序想出的法子。

初貍用掌心摩挲面頰，搖了搖頭。

“……”柳序忽然感到詫異：“你為什么不說話？”

初貍盯著他，片刻后，才猶猶豫豫試探：

“……不是……不是你讓我閉嘴？”

柳序產生一種抱頭痛哭的欲望：

“初貍啊……你這個年紀，已經不適合裝可愛了。”

這回輪到初貍漲紅了臉，她一把揪住柳序的衣領，一把奪過桌上的法寶鑰匙，打開門就抬腿，拎著柳序向外走。

一邊走，她一邊開口：

“來來來，我忽然想到一個辦法，能和李員外家的小姐，李薇禪見面。

“往年九月九日重陽節，李員外家都會登高，今年應該也不變。

“今天是九月初六，還有七八九三天，我們弄清楚她要登哪座山，就能見到她。”

柳序來不及反駁，人就已經被拖走了。

就這樣，兩人邁出法寶空間，回到伏龍鎮的小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