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序后頸隱隱發麻發疼，心中畏懼焦急參半。

按照計劃，此時應該讓初貍出來了。

時間緊迫，初貍最好能在李薇禪到之前，從法寶中出來，幻化出李薇龍模樣……這樣，才能讓李薇禪第一眼就被嚇到。

若是順利，很容易便能詐出真相——柳序是算過成功概率的。

可他一想到城隍在此地，摸鑰匙的動作就慢了下來。

法寶本就珍惜，更何況是這種空間法寶……通過這件法寶，城隍很容易看出，柳序是個高門弟子。

這就麻煩了，大修之間的恩怨情仇亂如麻線——誰知道老道有沒有得罪過這位金丹？

然而……這法寶是柳序下山前，老道剛剛煉成的，從沒有在外面展現過，城隍應該認不出其中淵源。

柳序扭頭，在堂中隨意找三個數，再起一卦。

兩吉一兇，有危險，但危險不大。

事態緊迫，別無選擇，只能讓初貍出來。

柳序下定決心，摸出鑰匙，虛扭一圈，打開門。

初貍早已準備完成。

她已經是李薇龍模樣，身段，面容絲毫不差。

城隍身子稍稍前探，捧著肚子，面上似笑非笑，看著這一幕。

法寶……還是能藏人的法寶。

這是哪家的公子？

他迅速想了一遍，沒想到這是哪家的寶貝，只好作罷。

而后他又將目光投向初貍，初貍的幻化手段，他還是能一眼認出的。

《小畜集》么……天下狐仙，十個里有九個是修這門功法的。

“狐仙姑”，那位金丹，最早的狐仙，修的就是這門法子。

初貍走出后，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還是看柳序：

“李薇禪人呢？”

柳序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像熱鍋上的螞蟻……初貍絕不能在這里暴露，她有甄別謊言的能力！

他想提醒初貍，城隍在這里，又不知該怎么開口。

柳序只好佯裝鎮定：“馬上到，舒洪明去請了……他罪該萬死，這次一定要拿下他。”

他畢竟聰慧，很快想到解決辦法。

柳序裝作自然無意的，提了一嘴“罪該萬死”——這句話，就是先前受城隍影響，柳序才會說出來的。

初貍也是通過這句話，發現了疑點。

初貍聽此，心頭一顫，頓覺不對。

柳序這句話是警告！

具體在警告什么，初貍猜不出……但她知道要謹慎，所有秘密都不可以暴露。

外頭忽然傳來飄渺聲音。

“英臺不是女兒身，因何耳上有環痕？

“耳環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廟會，年年由我扮觀音。梁兄呀！做文章，要專心。你前程不想想釵裙——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柳序與初貍頓時屏息，兩人對視一眼，都聽出這是李薇禪的聲音。

她唱的是《梁山伯與祝英臺》，經典的才子佳人故事。

李薇禪就這樣，一邊唱，一邊拐彎入門。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初貍……李薇龍模樣的初貍。

她的歌聲頓時一滯，面上笑盈盈的神情一下子跑光了，眼睛瞪得像銅鈴。

跟在她身后的舒洪明皺了皺眉。

薇龍的模樣……這是初貍？從哪里鉆出來的？

幻化法術么，這狐貍精，實在不配用這張臉。

他冷哼一聲，可也沒有開口打斷。

他更想知道，薇龍去世的真相……舒洪明很敏銳，李薇禪的反應，意味著什么，他是很清楚的。

哪怕是只看李薇禪的背影，他也清楚李薇禪心中的驚濤駭浪。

真相，似乎就在眼前。

柳序見到李薇禪的神情，亦是松了口氣。

他覺得，李薇禪是做賊心虛了。

初貍不給李薇禪反應的時間，挪著腳步，向李薇禪靠近：

“怎么？薇禪，你見到我不高興？”

李薇禪倒退一步，舉著手，指著初貍，支支吾吾道：

“你……姐姐，你不是……？”

初貍呵呵冷笑，只管營造氛圍：

“我不是死了？

“薇禪，我死而復生，你好像不太高興？”

實話實說，現場的氛圍其實并不合適。

當下是大白天，李薇禪又是完全清醒的狀態，舒洪明還陪在她身邊……這樣的恐嚇，對正常人很難有作用。

可李薇禪不是正常人，她的腦袋有問題。

李薇禪額頭滲出星星點點的冷汗，她看著初貍走近，轉頭看了看舒洪明。

她想尋求舒洪明的保護，而舒洪明不為所動。

李薇禪只能轉頭，訕笑道：

“高興……”

“撒謊！”初貍呵斥道，“李薇禪，你清楚我是怎么死的……對吧？”

初貍放低了聲音。

李薇禪一愣，大喘一口氣，神情卻出乎意料的放松下來：

“姐姐……你，你是病死的。”

她很樂意回答這個問題……讓她緊張的，似乎是另外的要素。

初貍頓時瞪大了眼睛。

這是句實話！

李薇禪沒有撒謊！李薇龍在她的印象里，真的是病死的。

她沒有繼續問，而是扭頭看向柳序。

柳序與她對視一眼，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李薇禪說的是真話！

可城隍確實說過，李薇禪害死了李薇龍——這句話也是真話！

不存在有人撒謊的情況……只有一種可能，李薇禪有問題。

她的認知不同于常人，她可能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害了李薇龍。

柳序頭腦運轉飛快，明白詢問的時間所剩無幾。

因為舒洪明的懷疑，已經從李薇禪身上，轉移到他與初貍。

他顧不得什么神秘氛圍，大聲喝道：

“李薇禪，你在李薇龍去世前，惹過她生氣，是嗎？”

他的問題很含糊，但又切中肯綮——李薇龍與李薇禪之間，一定發生過什么，讓城隍覺得，是李薇禪害了李薇龍。

這一定是一件大事……李薇龍一定為之惱怒過。

初貍趕緊別過臉，緊盯著李薇禪，繼續向她施加壓力。

李薇禪昏昏沉沉的，尚且驚魂不定，沒有發現發問的，就是那日上她馬車的人。

柳序的問題很有效，她猛得又驚慌起來：

“我……我沒有。”

她的眼皮在猛跳，她的臉漲紅了，她露出尷尬的，想笑又笑不出的神情。

她太好懂。

舒洪明，柳序，初貍……還有城隍，都能輕易看出，李薇禪在隱瞞什么。

李薇禪與李薇龍之間，確實發生過什么。

這件事，讓尚在病榻上的李薇龍大發雷霆，極有可能，就是這件事令李薇龍加快了死亡。

以至于，城隍認為，李薇龍最后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李薇禪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