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適的舒，洪亮的洪，光明的明。”舒洪明學著李薇龍的說法，解釋道。

“好，我記住了！”李薇龍從侍女那里接過手帕，擦了擦眼角。

然后她揮手，教侍女走開，等侍女走遠，李薇龍再笑嘻嘻湊到舒洪明身邊，輕聲道：

“你是不是……是不是那種仙人？

“話本里說，仙人會掐手印，會駕風……我看到你掐手印了，紙鳶是你送回來的嗎？”

舒洪明眉頭一皺，下意識不愿生事，他本想隨口糊弄過去……然而，看著紙鳶上的小老鼠，他改了主意。

這只小老鼠，他覺得很好看，于是莫名的，他對李薇龍多了幾分親近感。

透露修為也不是大事，因此他也笑瞇瞇輕聲道：

“別告訴別人。”

李薇龍聽到這話，眼睛簡直要放出光來。

她瞪著眼睛，又是興奮，又是壓抑，用一種歡喜的低聲說：

“真的？我幫你保守秘密！

“你會駕風的吧？我有一個很大很大的，一直放不飛的紙鳶。

“明天這個時候你再來，你幫我放。”

舒洪明一愣，不料她會這么說，他苦笑撓頭：“這……”

不等他拒絕，李薇龍就搶話說：

“就這么說定了，我悄悄來，不讓下人們發現。

“再見再見！”

她雷厲風行，站起身一邊揮手，一邊離去。

舒洪明沒有拒絕的機會……他好像也不想拒絕。

他小時候從沒放過風箏。

……

城隍說到這里，歇了歇。

初貍思索片刻，發問道：

“怎么聽起來……是個才子佳人故事的開頭？”

柳序不止點頭：

“我也這么覺得……接下來的故事，應該是兩人相戀，然后李員外棒打鴛鴦，兩人私奔……”

城隍笑道：

“差不多吧，不過那位才子是個惡賊罷了。

“舒洪明就這樣和李薇龍認識了。

“李薇龍貪玩，家里又有條件給她玩……正巧，舒洪明小時候，沒見過這么多玩耍手段。

“兩個人一拍即合，把各種小玩意兒都耍遍了。

“他們就在玩耍里熟悉，成了好朋友。

“就這樣過了五年，兩人的關系被李員外發現了……”

那又是一個春天。

窗外春意盎然，暖洋洋的陽光鋪灑一地，教人懶散。

可窗內，李薇龍的閨閣中，就是凄凄慘慘，冷冷清清。

李薇龍鐵青著臉，斜靠在床上，床邊站著那位侍女，侍女哭喪著臉：

“小姐！您不要怪我……您年紀也不小了，不能總和那個不三不四的東西走在一起。

“我是看不下去，才告訴老爺的。

“昨天，二小姐剛剛惹老爺生氣，今天您又這樣……

“老爺發了怒，不讓您出去……我也沒辦法。”

李薇龍冷哼一聲，轉過頭不去理會她。

她已經十六歲，能擺出大小姐樣子了。

她故意不去理侍女，想一個人靜靜……可她是個活潑性子，安靜不下來。

她一骨碌從床上起來，繞過侍女，走到窗戶邊，向外面看。

李薇龍注視的是那塊空闊草地……放紙鳶的地方。

她原本和舒洪明約好，今日要一起去放紙鳶的……可惜……

舒洪明突然駕風出現在窗邊。

！？

李薇龍大吃一驚，正想喊出聲，卻反應過來，捂住嘴。

舒洪明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屋子里打了一個法印。

法印障住侍女的眼，蒙住侍女的耳。

隨后，舒洪明才調轉視線，沖李薇龍笑道：

“好了，她聽不見也看不清。”

李薇龍扭頭一看，侍女呆愣在原地，她放下心，喜笑顏開道：

“你怎么來了？”

舒洪明做了一個放紙鳶的手勢：

“不是要放紙鳶嗎？

“怎么，你想放我鴿子？”

李薇龍翻了個白眼：

“誰會放你鴿子。”

她一邊這么說，一邊爬窗戶。

這個動作驚到了舒洪明，他趕緊伸出手去接：

“你做什么？這是三樓！”

“當然是去放風箏，哎呦！”李薇龍一跳，跳到舒洪明懷中，“你抱緊了，別把本小姐摔死。”

舒洪明哭笑不得：

“好好好……紙鳶在哪里，我去拿。”

“聽本小姐指揮，向東飛！我昨天把它卡樹上了，我帶了小刀，去割線。”

“東邊……有我在，你帶什么刀？哎呦別亂動！”

“你抱得不舒服，換個姿勢。”

“將就一下，沒抱過人。”

“以后多抱，抱一輩子！”

“抱你？算了吧。”

“抱本小姐委屈你了？咦，你身上怎么有血？你不會是剛剛殺人回來吧？”

“……呵……呵呵呵，怎么會？我不小心弄上去的……呃，是我自己的，對，是我自己的。”

……

柳序想了想，說道：

“舒洪明是真心與李薇龍相戀的？”

城隍點頭嗤笑：

“難不成還有假相戀？”

初貍在一邊叉腰，裝作高人模樣點評道：

“喜歡是神圣的，不能偽裝的。”

初貍雖然是用玩笑語氣說出此話，但她其實是認同的。

柳序沉默片刻，半晌才猶豫開口：

“和李薇龍相戀的這幾年，舒洪明一直在行惡吧？”

城隍抱臂點頭，他看得出柳序有些糾結。

壞人做惡事，自然該殺；好人被逼著做惡事，該不該殺，似乎就有回旋余地了。

當然，若是柳序真的決定不殺舒洪明，他也可以用《大清凈陰陽合歡錄》逆轉回來……只是肯定還沒有到這一步。

柳序還是想殺舒洪明的……初貍就更不用說。

城隍清一清嗓子，提醒二人：

“我還沒講完，你們繼續聽。

“又是兩年過去，舒洪明和李薇龍的關系越來越近……似乎捅破最后一層紙，只是時間問題。

“然而，那一天，舒洪明的師父忽然來到伏龍鎮，那魔修發現了兩人的關系。

“此時舒洪明已是筑基巔峰，只差一步便能步入胎息。

“《心猿觀照經》的修法，就是良心越痛，修得越快。

“于是，魔修便要舒洪明殺掉李薇龍，突破胎息。”

那一天。

外面天已經黑了，屋子里油燈像一只眼睛，注視著屋中的兩人。

舒洪明手心汗涔涔的，他捏了捏拳頭，顫抖著聲音說：

“師父……我很快就要胎息，殺別人……殺別人……”

他原本想說，殺別人也能突破胎息。

但他說不出口，舒洪明一個人也不想殺。

魔修捋一捋花白的鲇魚須，戲謔道：

“不，你在伏龍鎮待了這么久，雖然行事隱秘，仙君也常年外出……但她很快就要注意到你了。

“殺完你的小情人，我們立刻就走。

“明天是九月九日重陽節，李員外家要去皇爬山登高，等他們一出伏龍鎮，你就截殺她。

“洪明啊，為師沒什么良心，其實不適合修《心猿觀照經》，如今壽數將盡，也沒有突破筑基……

“所以，師門復興，就靠你了！”

他拍了拍舒洪明的肩膀，很滿意舒洪明蒼白的面色，顫抖的身軀。

舒洪明只覺腦后熱烘烘的，好像有血液流出來……可他清楚，這是幻覺。

他感覺肺無比沉重，好像被掛了鉛錘，提氣，呼氣，提氣……每一輪呼吸都無比困難。

他的眼前黑黝黝的，好像被人砸了一拳。

他覺得世界很安靜。

舒洪明忽然出手！

魔修嚇了一跳，趕緊去摸掛在脖子上的靈玉……可舒洪明這一掌，是朝自己心口拍去的。

魔修連忙伸手去擋，同時喊道：

“你自殺，我就自己去殺你的小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