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么沒有死?”
“她為什么沒有死?!”
“她為什么沒有死!!”
暮色四起,學(xué)校對面小山上的荒廢神社中,還亮著一道微光。
十余人圍坐在火堆旁,表情或木訥,或驚恐,或狠毒。
被圍在中間的黃發(fā)少女,驚恐的癱坐在地上,淚流滿面,白色的泡泡襪已經(jīng)變得臟兮兮。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沒有死,我明明看到她的心臟都被你們挖出來了!!”
她歇斯底里的喊著,站起身子朝著對面的御手洗沖去。
“一定是幻覺,洗干凈眼睛就好了!”
御手洗處擺著一盞老舊泛黃的行燈,竹燈框很寬,燈身繪有杜鵑鳥主題的畫與俳句。在燈火曳映下,水面殊為澄澈,連石缽底部覆著的青苔也歷歷可見。
飯島麗伸出手掬水,突然看見水上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
那一頭烏黑的長發(fā),在蕩漾的波紋中扭曲,顯然不是她自己!
“啊!!!”
她尖叫一聲,連連倒退幾步,一個不穩(wěn)摔倒下去。
裙子被慣性掀起,火光在黑暗中找出一片幽林,白嫩的兩瓣很快就沾滿了灰塵。
飯島麗面無血色,但很快又面色扭曲的笑了起來。
“果然是幻覺……我剛才就在水里看見那個臭婊子了!果然是……”
她尖銳的嗓音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堵在了喉嚨里。
一張更加蒼白的臉,正從她的頭頂探出,笑容滿面的盯著她。
烏黑的長發(fā)落下,掩蓋了四面八方的光。
飯島麗眼中的世界,只剩下了那張美麗到不真實的臉。
“啊啦啦,飯島同學(xué),我是嚇到你了嗎?”
分明是帶著笑意的詢問,卻讓人瞬間毛骨悚然。
柴火在噼里啪啦作響,似乎正在被陰冷的東西侵蝕著。
圍坐在火堆旁的十一人,有男有女,有高有壯,但在看到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柔美少女時,卻紛紛驚恐的像是孩子一般抱作一團(tuán)。
因為他們分明在昨天下午,親手殺死了這個貌美的女同學(xué)!!
一人一刀,足足十二刀!
他們將她的身體裁剪開,甚至有人將她妖艷美麗的心臟拿在手中親吻過,閉著眼睛感受著它一點一點的失去搏動和溫度。
但現(xiàn)在,川上富江,她就這么不真實但活生生的出現(xiàn)在了眾人的面前!
“報警吧……報警吧嗚嗚嗚!”
有人開始不停的哭啼。
“報警?怎么報?難道說我們那么多人殺了她,然后現(xiàn)在她又復(fù)活了嗎?”
“那怎么辦?怎么辦啊?!”
“會被送去精神病院的……不會有人相信的!”
竊竊私語在不停的響起。在荒廢的神社中顯的荒誕而又驚悚。
那少女的手中還握著一把血淋淋的剪刀,滴答滴答落下的水聲,終于敲斷了所有人緊繃的神經(jīng)。
“飯島!都怪飯島!是她先動的手,我們只是被脅迫的!”
“沒錯!川上同學(xué)回來,肯定是想要帶飯島一起走!!”
“飯島?”
“飯島!!”
“去贖罪!是你犯下的錯誤,不要連累了我們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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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空響晴,日光刺眼,連氳著暑氣的草木也光艷照人。
黑川信起了個大早,因為他需要在早上好好的洗一個澡,好去洗掉身上沾染的泥土和血跡。
他沒想到都這個年代了,東京竟然還有偷自行車的賊,害得他昨夜走了近三個多小時的山路才回到家里。
因為實在太累,也沒來得及更換身上的臟衣服,倒頭就睡。
今天還要去學(xué)校給孩子們上課,私下里可以邋遢一些,但出門在外,面子都是自己掙得,黑川信自然要打扮的光鮮得體一些。
吹干了頭發(fā),黑川信拿起眼鏡,細(xì)心的擦了擦,將眼鏡端端正正的架在自己的鼻梁上,拿起了公文包,理好衣服上的褶皺,騎上備用的二八大杠,朝著山下狂飆而去。
作為一名合格的教師,上課不遲到是最基本的素養(yǎng)。
除此之外,一名優(yōu)秀的教師,還應(yīng)該做到關(guān)愛學(xué)生,以德報怨,即便對方在昨天晚上剛用剪刀把他的腸子攪的稀巴爛。
所以他決定今天要找川上同學(xué)好好聊一聊,為此他昨夜還特地攻讀了一下心理學(xué)方面的書籍。
作為一個“人”,黑川信認(rèn)為自己還有許多需要學(xué)習(xí)的地方。
三個月前,他從一個老道士的百鬼幡里煉化出來。
他吞噬了九十九個厲鬼亡魂,幾度差點磨滅。鬼王降世,本想大展宏圖,然而老道士第一件事卻是讓他去城里一個貴婦的家里偷高跟鞋。
黑川信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和老道士大戰(zhàn)三天三夜,終于打死了老道士,把高跟鞋據(jù)為己有。
那只高跟鞋,現(xiàn)在還在黑川信家中的床底下。
但老道士也不是吃素的,不但背景不小,讓他被老道士的師兄弟一路追殺,逼得他化名黑川信逃到了島國,老道士更是在百鬼幡中扣下了一縷黑川信的魂魄。
而那一魂,正是成為一個人最重要的人魂。
因為沒有人魂,黑川信總感覺自己的感知和其他人比起來似乎差些什么。
就好像前天下午,他站在走廊上,平靜的看完了川上富江被殺害的全過程。
但現(xiàn)在回想起來,自己當(dāng)初似乎是應(yīng)該做出一些反應(yīng)的——吧?
不過話說回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發(fā)現(xiàn)川上富江這個寶藏女孩。
老道士的百鬼幡已經(jīng)被自己搶了過來,但他卻無法操控這百鬼幡,要想取出自己被關(guān)在里面的人魂,就需要再去捉上一百只鬼怪來,讓百鬼幡重新認(rèn)主。
人是多么的美好,他無比的渴望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顯然,川上同學(xué),和自己一樣,也不是一個人呢。
就像那些鮮紅的躑躅花,川上同學(xué),顯然是美麗而又美味的養(yǎng)料。
想到這里,二八大杠被黑川信蹬的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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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上富江平靜的走進(jìn)了教室。
滿懷心事的同學(xué)們比以往來的都要更早一些,似乎是想要看到什么,或者是不想看到什么。
她平靜的掃過每一張臉,在他們的臉上再次看到了意料之中的驚恐和窒息,身子像是觸電般微微顫了顫。
昨天晚上,她又被他們殺了。
但今天早上,她依然會準(zhǔn)時準(zhǔn)點的出現(xiàn)在教室中。
川上享受這種感覺。
歇斯底里的憤怒和撕心裂肺的驚恐在她眼中,都是如躑躅花一般美味的養(yǎng)料。
而現(xiàn)在,一切才剛剛開始。
她微微合上眼睛,似乎正在享受,身后卻冷不丁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
“川上同學(xué),馬上上課了,去位置上坐好吧。”
少女驟然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神色第一次在她的臉上浮現(xiàn)。
她轉(zhuǎn)過身,即便自己的身高足有一米六八,但那個男人的身形還是要高上她不少。
川上的嘴唇仿佛抹上了血一般艷麗,短暫的詫異過后,語氣中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詫異和興奮。
“啊……老師……”
“原來你也是個怪物呢。”
清晨熾烈的日光照在男人的身后,讓男人的身上散發(fā)出一股奇特的香味。
像是淡淡的血腥味,又像是躑躅花的花香氣。
是川上富江最愛的氣味。
她皺了皺玲瓏玉琢的鼻子。
“還是……很香的怪物。”
黑川信笑了笑。
“是洗發(fā)水、沐浴露和洗衣液的香味。”
川上富江的笑容明麗而動人。
“不對,很香的,是被你拼命掩蓋在這些氣味之下的味道,就像是從下水道里鉆出來的陰暗老鼠,又像是埋在死人堆里腌制出來的腐肉,那是靈魂的味道。”
黑川信像是摸小孩一樣揉了揉川上的頭發(fā),引來教室里一陣驚恐的吸氣聲。
他俯下身子,輕聲說道:
“晚上先不要和他們玩了,昨天我接受了你的邀請,今天晚上,你可以來我家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