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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古風 HE)未來的太子妃竟是個啞巴

1

據說我誕生那日,青天白日,萬里無云,驚現奇觀。

國公府上方突然劃過一道閃電,接著就是隆隆的雷聲,響徹天際,金色的云層里,

赫然有一只火紅的鳳凰隱隱若現,那羽毛在陽光下閃爍著絢麗的光彩。

鳳凰騰云駕霧,翱翔于蒼穹之間。

雖然此等奇觀僅僅出現不過片刻,卻被不少百姓看到,并廣為流傳,甚至編的神乎

其神。

此等奇聞很快也傳到了皇宮。

傳聞鳳凰所到之處,萬物復蘇,生機盎然。

果不其然,困擾了天子許久的難題得以解決。

永樂七年,西夏南方遭受嚴重旱災,連旱兩年之久,赤地千里,飛蝗遍野,百姓顆

粒無收,西夏王朝國庫損失慘重。

然而鳳凰現世的奇觀出現之后,不過一月有余,南方相繼天降甘露。

久旱逢甘露,這場雨的到來不僅解決了民生也撫慰了民心。

天子曾稱贊:“天降祥瑞,佑我西夏。”

龍心大悅再加上朝中大臣有意撮合,于是天子下旨賜婚,將我指婚于東宮太子的嫡

子,年僅兩歲的裴玹。

不僅有顯赫的家世,還有一門絕佳的親事。

一時間成了滿京都人人艷羨的對象。

可誰成想國公府的嫡長女竟是個啞巴!

別的嬰童是伴著啼哭聲誕生,而我出生時不哭不鬧。

這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世間也不止我一人如此,便也沒甚在意。

可漸漸到了牙牙學語的階段,在同齡人開口說話的時候我卻一言不發,無論如何教

導挑逗,都無濟于事,一開始還以為只是比別人說話晚些,直到我的父親謝緒發現

端倪。

在歷經數名名醫為我診治后,確診我乃先天性啞疾,且治愈機會渺茫。

于是我從一個人人艷羨的名門貴女一夜淪為全京都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其中對我態度轉變最大的莫過于我的父親。

我因鳳凰現世的傳言到哪都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父親只要一回府,首要之事便是

到娘親房里抱我,甚至外出參加宴席也是舍不得離手,一個勁地跟他同僚炫耀,再

眉飛色舞地享受所有人的奉承。

可自從我確診是個啞巴,他的態度天翻地覆,一開始,他還會擔心地過來看望我幾

眼,可每每想到同僚背地里恥笑他有個啞女的時候就會介懷。

越是介懷便越是不愿意看到我,甚至在我歡天喜地去尋他時,還會不耐煩地推開我。

就這樣,我對父親所有的愛意全被他親手一步步推開,久而久之,我也習慣了他的

疏離。

不期待便不會有失望。

至于我的娘親,我確信她是愛我的。

這個柔弱的女子那段時日以淚洗面,在某日卻突然清醒過來,她不肯放過近乎渺茫

的機會,一字一句耐心地一遍遍教我說話,甚至也做了最壞的打算,請了師傅來教

授她啞語,以便日后好溝通。

彼時先皇病逝,太子登基,改年號永甄。

除了我的父親,最介懷的莫過于長春宮那位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她不止一次勸說過天子取消這門婚事,畢竟誰能接受未來的兒媳婦是個啞巴呢?

豈不惹人笑話?

難就難在這門婚事是先帝在位時所賜,當今社會崇尚“孝義”二字,天子是個孝子,

十分遵崇先帝教誨,若他取消先帝御賜的婚事,是為不孝。

而先帝和謝家老爺子又是手足之交,謝家老爺子身體康健,德高望重,不少文人雅

士對其崇敬仰慕,若他此時反悔,必被世人所詬病,是為不義。

一朝天子,理應上行下效,以身作則,斷不能行這不孝不義之舉。

于是,盡管有眾多議論聲,這門婚事還是保了下來。

2

我知曉從出生起,我的命途便被定好。

就連名字中的婉凝二字,也是為了教導我需得時時溫柔和順,維護金尊玉貴、溫柔

大方的國公之女的形象。

我不僅是國公府嫡女,還是未來的太子妃,更是未來皇后的人選。

因此,我需要具備一定的教養和能力,才能配得上這層層尊貴的身份。

為了培養出優秀的太子妃,歷代皇室都會制定一系列的養成計劃。

我需要精通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通曉禮儀規范,懂得韻律,長袖善舞,懂得如何

應對各種場合,還需了解國家大政,明白朝廷內外的權力斗爭,懂得如何在復雜的

政治環境中保護自己和家人的利益。

為此,家中對我的管教極為嚴格,每日除了學不完的課業,一言一行都需斟酌,時

時刻刻恪守女德,保持貞靜柔順的品性。

即便孩童時少有的叛逆隨性,也被湮滅在條條框框中。

我這小半生循規蹈矩,少有的肆意給了他一人。

我的娘親和她姐姐關系甚好,兩姐妹都嫁在京都,平日往來是少不了的。

娘親總愛帶我去沈府拜訪,我也樂意跟去,因為那里有個粉嫩嫩的小哥哥,就像年

畫上的娃娃,極惹人喜愛。

他叫沈容塵,是我的表哥。

適才六歲的男娃娃,正是調皮搗蛋,狗都嫌的年紀。

每每前去,他不是膽大地帶我爬樹捅鳥窩,就是放紙鳶斗蛐蛐。

當然,最后的結果無一不例外乎,表哥被姨母一頓胖揍。

“又帶著你表妹不學好,多乖的卿卿,都被你帶壞了。”

卿卿是我的乳名。

我也十分歡喜聽表哥從嘴里喊出我的乳名,遠盛世間所有美曲。

他總會追在我屁股后面磨我。

“卿卿,你叫一聲表哥可好?”

“卿卿,你真可愛。”

“卿卿,卿卿。”

沈容塵知曉我有啞疾,便會不厭其煩地在我耳朵喋喋不休,期頤他的聒噪能讓我開

口,哪怕是不耐煩地罵他一句也好。

只可惜,他的心愿未能實現。

某次,沈容塵看見我的手在空中比劃個不停,而后,又聽見我的娘親對我的手勢進

行了解說,他覺得新奇,也特意去學。

他對任何事物都只有短暫的熱度,且不是學習的料,每次都半途而廢。

可這次,出乎娘親和姨母的意料,他竟真勤學苦練,三個月后,已經能看懂我所有

手勢的意思。

我無意中聽到姨母對娘親說道:“我這兒子雖然看著不成大器,可他的秉性你是知

道的,對卿卿是真的用心,若不是有這道皇旨,將來卿卿可托付給阿塵,你也可安

心不是?”

娘親聽了一個勁地掉眼淚,我知她最牽掛的便是我。

我因有疾,除了跟表哥玩樂外,不喜和外人打交道,成日里就將自己困在自己的小苑。

娘親一來怕我悶出病來,二來也希望我能多結交新朋友,對日后的人情世故也有利。

正好睿王妃生辰,宴請了京都的貴夫人們前去參宴。

于是娘親帶著我一同前往。

席間大都女眷,還有一些小公子哥們,表哥也來了。

表哥拉著我去假山那玩,山上有一株鮮艷的紫花,他非要自告奮勇地爬上去幫我采摘。

我只能在下面干著急,眼巴巴地注視著他,生怕他一個不留神摔下來。

不多時,我聽到有腳步聲和說話時湊近,我不喜人多,本想離開,又擔憂表哥,只

得縮在角落里,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

饒是我頭垂的再低,還是被人認出來了。

“誒,這不是謝家的小啞巴嗎?”

說話的是八九歲的男童,稚嫩的聲音說出的話卻格外刺耳。

“謝家還有個啞女?”另一個男童驚訝地問。

“這你都不知道?這京中貴女有個啞巴的也只有謝家了。”

毫不掩飾的嘲笑聲如同一道道刀劍般刺進我的胸膛,痛的我難以喘息,我想逃,剛

往旁邊挪了兩步,被人攔了去路。

那人嬉笑道:“別走啊,”然后又扭頭看向旁邊身穿青色錦服的男孩,“三弟,這可

是你未來的媳婦,你不來見見嗎?”

“殿下還沒見過你的啞巴新娘吧?這不正好?”

一時間嬉笑聲此起彼伏。

羞得臉紅的不只我,還有裴玹。

雖然在場的都是年幼孩童,可聽大人說多了,便也耳濡目染,知道新娘是何意。

裴玹被七嘴八舌的譏笑弄得惱羞成怒,不明是非的他把一切罪責都歸咎于我的身上。

他沖過來,一把將我推倒在地,嘴里大喊道:“走開,誰想娶一個啞巴。”

他的力氣不小,我被推著往假山上撞去,而后倒地,撞的過程中,整條手臂都蹭在

石頭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

我低頭強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并不想在一群欺負我的人面前掉眼淚。

而后,聽到一聲從天而降的熟悉聲。

“你們這群王八蛋,不許欺負我表妹。”

緊接著就是沈容塵沖過來一拳打在裴玹的臉上,再就是一群人圍攻一個人。

沈容塵被他們推倒在地,裴玹在一群助攻下騎在了沈容塵的身上,對著他的臉揮舞

著拳頭。

我想呼救,可是只能從喉嚨里發出難聽的“啊啊”聲。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無用,也是第一次這般討厭一個人。

此后,我便愈發不愛與人來往了。

3

再年長些,礙于男女有別,而我又已有婚約,娘親告知我不能再像小時候那般和表

哥親密,時常往來。

如此一來,能陪我解悶的人又少了一個。

翌日,一只青鳥撲閃著翅膀從我苑里的一顆杏樹上飛出高墻。

我懶洋洋地倚靠在躺椅上,一時望得出神,丫鬟青云端來一壺剛溫過的花茶。

“姑娘,你在看什么?”

我雙手飛快地比劃著,“我在想何時才能飛出我的高墻大院。”

“姑娘。”青云悵悵地喚我一聲。

青云跟了我兩年有余,貼身服侍,怎會不懂我的意思,只是她也無從排解我的憂愁。

青云是整個府上唯一懂手語的丫鬟,她原是戲班子出身,從小在班主的壓迫下賣

藝,稍有不慎便被鞭子抽得渾身淤青。

那日沈容塵帶我去看戲,雜技演出完,我看到班主在后臺訓斥,還時不時用鞭子抽

她,旁邊的人視若無睹,我看不過去,便出手解救,而后她便求我收留。

青云有個已故的啞巴老母,因此懂手語,我不喜人多,青云便成了我苑里唯一一個

婢女。

“小姐,夫人前日剛送的盆栽又被可惡的蟲子把花蕊吃個精光了。”

青云說完,便打算徒手去捉那藏匿在其中的蟲子。

我順眼望去,那一盆開得正艷的牡丹若不仔細瞧還真發現不了。

我收回視線,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我不正像這盆中花,外面看著光鮮亮麗,里面早已千瘡百孔。

十四歲那年,宮中專門派了教習嬤嬤來府里教授宮規,只待我及笄便成親。

從記事起,長輩便時時刻刻告誡我,我的存在關乎著整個家族的利益,任何時候都

要以家族的榮耀為首任。

殊不知,這份重擔愈來愈壓的我喘不過氣。

忽逢下雨天,大雨纏纏綿綿下了一整宿,我蜷縮在床上,聽著屋外雨打芭蕉聲聲

響,屋內燭火帷卷絲絲愁。

只覺涼意從我的指尖一點一點滲透到心臟,即便青云特意留了一盞燈,我依舊像被

囚禁在漆黑的密室里,看不見,摸不著,讓人心生絕望。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我從夢魘中被青云叫醒。

青云拿出干凈帕子為我擦拭額間的汗珠,擔憂地問:“方才我見姑娘抖得厲害,可

是做噩夢了?”

我木訥地頷首。

青云面露不忍,“姑娘,我老家有一種專治夢魘的土方子,姑娘可愿一試?”

我偏頭,望著一雙明亮的眼眸,再次頷首。

今夜本不該是她值夜,定是又擔心我了。

我再次躺下床去,閉上雙眼。

青云跪坐在地上,雙手握住我的右手,不斷按壓著我的虎口位置,動作輕柔,很是

舒服,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已大亮。

用完早膳,娘親將我留于房中。

她拿出一個托盤,托盤上有一塊上好的紅布。

“這是娘特意尋來的云錦,晚些會有裁縫去你苑里為你提供樣板,你拿回去好好繡

這頂紅蓋頭。”

紅蓋頭寓意著新娘對未來的美好期待和對婚姻的珍視。通過親手繡制蓋頭,新娘將

自己的心意和對新生活的期望融入其中,希望自己的婚姻能夠幸福美滿、和諧溫馨。

可我對這段婚姻并無寄愿。

4

回到小苑,我望著朱紅的云錦心中有些惻然,而后折身去往案邊。

我將寫好的書信裝好,交給青云,讓她轉交給沈容塵。

次日一早,我駕馬來到城外西郊的梨花樹下,這也是他教會我騎馬的地方。

不多時,沈容塵也趕來了。

我站在滿樹梨花白的樹下望著他,一步步走向我。

自從要謹尊男女有別的禮教后,我與表哥鮮少有機會像兒時那般會面,大都是在公

共場合簡單寒暄幾句。

再加上我不喜熱鬧,距離我們上次見面已經不知過去多久了。

他好像又高了些,也瘦了,眉宇間多了幾分成熟。

“卿卿,你在信中說有要事相商,是何事?”

我比劃著手勢,“過了年我就及笄了。”

他頷首,“屆時我定會準備一份厚禮送到府上。”

聞言,我沉默了半晌,心底涌起一股酸澀。

“你當真不明白我的心意嗎?”

我緊張地扯著衣袖看著他。

他蹙眉,“婉凝,你可知你未來是要成為太子妃的?”

婉凝!

沒記錯的話這是他第一次喚我大名。

“我只問你一句,這天高水遠,若有機會你可愿帶我離開?”

“離開?”他苦笑幾聲,“縱是它再地闊天長,你別忘了,將來也是裴玹的天下。”

此話一出,不必再言。

事實上,我也從沒奢望他真能帶我走,我也斷不會為了私心棄家族不顧,只是覺得

被這重重身份壓抑不甘心,想來討一個答案而已,想過他不敢違抗皇命,只是未曾

料到言辭這般堅決。

回家之后,我生了場大病,昏迷不醒。

在昏迷期間,我不知道的是青云自作主張去找了沈容塵,請他來看望我,只是未能

如她所愿。

大病初愈后,娘親不愿見我整日將自己鎖在小苑里,便道:“我聽聞悠然居近日得

了一些古琴,你最是愛琴,不然去瞧瞧?”

我抬眸瞥到娘親鬢邊多出了許多華發,知我生病這段時日她沒少擔憂,便應下了。

因是悠然居的老顧客,我在此有單獨的隔間試琴。

掌柜的也十分有眼色,取來的是他壓箱底的上好的青桐古琴。

我調試完琴弦,試彈了起來。

一陣陣婉轉的旋律從指下躍出。

琴音淡雅而不失韻味,宛如流水般清澈,又如云霧般飄渺。

忽而不知從哪傳出一道笛音。

笛音聲聲入耳,如風摩挲,輕拂心弦。

風習裊裊,盈水展千華,飛檐亭角笛音響,廣袖流云,琴曲指尖凝,清水芙蕖脫塵囂。

柔美的笛音與悠揚的琴聲相互交織,令人流連。

一曲畢,我示意青云下樓付錢。

隔間的中間有一扇小窗,正對面的茶樓也開了扇窗柩。

窗柩內,站著一位金線刺繡,白玉腰帶的白色華服男子,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股英

氣逼人的氣息。

于是我弗一抬頭,就這么毫無準備地跌了進他的眼睛,兩個人的目光寂寂相對。

男子長身玉立,眼睛微微瞇著,透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痞氣。

我不喜歡這么赤裸裸目的性強烈的眼神,便匆匆下了樓。

古琴包裝好后,青云抱著琴盒,我一轉身迎面而來一位男子,正是茶樓那位。

他長臂一揮,攔了我的去路。

“今日有幸聽到姑娘的琴音,真是余音繞梁,三日不絕,在下實在欽佩,不知姑娘

芳名?”

“放肆,”青云見我受欺,忙擋在我的面前,厲聲呵斥:“哪來的登徒子,我家姑娘

的芳名是你配問的嗎?掌柜,你就放任有這等孟浪之人出現在此?不怕玷污了你這

百年老店?”

掌柜一拍大腿,哎喲一聲,“太子殿下,您這……”

說話間,已是頭冒大汗。

太子?

我詫異地抬眸,沒想到會是他,青云顯然也僵住了。

裴玹眼眸一垂,掃到我腰間佩戴的白玉,上面赫然刻了個謝字。

他也微微愣了愣,“你是謝家姑娘?”他見我始終一言不發,一個更大的猜測在他腦

中浮現,“莫不是謝婉凝?”

我頷首,規規矩矩行了一禮。

5

年后,舉辦完及笄禮,我便安心在家待嫁,倚欄聽風看雨,兩耳不聞窗外事。

四月初,禮部挑了一個良辰吉日。

紅紗帳纏綿的梳妝臺前,一方葵形銅鏡襯映出我的倒影,鳳冠霞帔,紅唇皓齒。

母親為我蓋上鮮紅蓋頭,卻不知能蓋住的只是淚千行,蓋不住的是如絲線般纏繞的

愁怨。

拜別前,父親再次語重心長囑咐我:“從今往后你要恪守禮教做好太子妃,以免損

害家族的聲譽和地位。”

在父親心中沒有什么比家族榮譽更重要的了。

八抬大轎,十里紅妝。

氣派的東宮妝點得遍布紅綢錦色,房檐廊角、桂樹上紅綢花高高掛起,一片紅艷艷

的華麗。

宮廷內人聲鼎沸,賓客們推杯換盞,充滿喜慶的氣氛彌漫在空氣中。

一系列繁文縟節完畢后,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

裴玹走至我面前道:“惟愿執子之手,與卿相濡以沫。”

他言辭懇切,我分辨不出幾分真心。

我住的苑落叫梨花苑,種滿了梨花。

我閑暇時分總愛讓人抬一張紅木椅躺在上面,而青云總會舞劍給我消磨時間。

青云自小在戲班子長大,功底自是不錯,在府里伺候久了,自然聽到過一些我幼時

因有啞疾被人欺辱的事,故而自動請纓跟府上武術先生習了幾個年頭。

后院滿園白色,簇簇花朵掛在枝頭,綠葉白花,兩相輝映,惹人喜愛,空氣中飄著

淡淡的清香。

我被簇擁在其中,清風拂過樹梢,嬌嫩的花瓣隨風飄落,在風中搖曳幾圈落在我肩上。

“你這丫鬟倒是有兩下子,不僅會手語還會武功。”裴玹出聲打斷了這份悠閑。

我連忙起身行禮。

“今日是上元節,我帶你去街上逛逛吧。”

我雙手比劃著,裴玹則一臉茫然地看著我,我心中會意,望了眼青云。

青云道:“多謝殿下好意,太子妃說她乏了,便不出去了。”

裴玹卻沒讓我如意,“你日日都待著府里不無聊嗎?而且你這才休息完,也該出去

逛逛了。”

我倒沒想到他會如此執拗,活像是個玩心太重的孩童。

上元節這一夜金吾不禁,可徹夜游玩。

街市燈火輝煌、人流如織。

吆喝聲,唱曲聲,叫好聲,聲浪嘈雜,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一個賣河燈的老婆婆滿頭銀發,頭戴幾朵大紅花,裝扮得俏麗,賣力吆喝著,“小

郎君給你家娘子買盞河燈許愿吧,河神會保佑你們的。”

裴玹低眉問我:“你喜歡哪個?”

我往一眾河燈里望去,指向一盞荷花燈。

裴玹要了兩盞。

此時岸邊聚集了不少放河燈的人。

河面上飄浮著各式各樣的河燈將整個漆黑的河面,襯托的別有一番風韻。

裴玹將他手中的河燈穩穩放于河面,而后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顯得十分虔誠。

我望著他清雋的側臉線條分明,眉眼生得極為好看,漆黑如鴉羽的睫毛蓋住眼睛,

鼻梁挺拔,唇色素凈。

即使靜靜地半蹲在那里,也是豐姿奇秀,神韻獨超,給人一種高貴清華感。

他的嘴角始終噙著笑意,似有所感般也看向我,回我一個溫和的眼神。

“你不許愿嗎?”

我搖搖頭,我向來不信鬼神之說,所求之事反正也無法實現。

潺潺的河水上漂浮著無數盞河燈,星伴月下,河燈卷著星子宛若碎鉆,鋪呈出一道

彎向天穹的河川,萬千流光沉溺其中。

裴玹是皇后所生,前面還有兩個妃嬪所生的哥哥,今日是他最要好的二哥生辰,他

攜我一同出席。

御花園設宴,宴會上歌舞升平,詩酒唱和,場面極其熱鬧。

酒過三巡,皇帝和皇后乏了,便先離席。

一名男子端著個酒杯非要跟裴玹喝,酒過三巡,那男子醉意上頭,腦子也不太清

白,拉著裴玹口無遮攔,“殿下呀殿下,我真替你惋惜啊,這世上貴女何其多,卻

被迫娶了個啞巴。”

男子話音剛落,只見裴玹一腳將男子踹飛,他漲著脖子,厲聲道:“你算什么東

西,也配置喙本太子,都給我聽好了,謝婉凝是我裴玹明媒正娶的妻子,倘若再讓

我聽到有任何人道我妻的是非,先掂量掂量有幾顆腦袋夠砍的。”

他在大眾廣庭之下如此護我,著實意想不到。

我將醉酒的裴玹扶進房里,替他掖好被子,起身時裴玹拉著我的手不放,帶著酒氣

道:“婉凝,小時候推你一事,是我不對,都怪那群人常常在我耳邊道你是非,對

不住。”

一個天之驕子竟肯放下身段向我致歉,這已是他第二次讓我意外。

青云在旁邊道:“娘娘,我看這太子對您倒是情真意切,前兩日他還讓奴婢教他手

語來著,而且奴婢還聽黑風說皇后那邊想法設法往殿下身邊塞人,都被殿下搪塞過

去了。”

身為一個丈夫,他的確比我料想的盡職得多。

不求往后有多恩愛,但求相敬如賓。

6

本以為這份難得的安穩生活能一直延續下去,直到有一日裴玹渾身是血,發髻凌亂

的回來。

回來后,他便將自己鎖在書房內,兩日不吃不喝,把所有人隔絕在外。

我這才知道原是二皇子死了,死在皇權的斗爭漩渦中。

裴玹從書房出來后,臉上多了幾分狠厲,急匆匆出了門。

這一刻,我便知曉從今往后他純真的那一面被永遠扼殺。

而后每日早出晚歸,書房也有各色人進進出出。

我與他的關系,也在此刻轉變。

裴玹要納側妃,名為江雪柔,是太尉之女,本朝太尉執掌天下軍政事務。

皇權爭奪中,軍權重中之重。

裴玹納妃這日,前庭載歌載舞,我的梨花苑顯得格外冷清。

“娘娘,夜深了,當心著涼。”青云將披風披在立于窗柩前的我身上。

我攏了攏披風,月上中天,皎潔溫柔,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靜與祥和,

月色落在院子里只剩枝丫的梨樹上,留下斑駁的黑影,稀疏凄涼。

裴玹貴為太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成婚五載,他待我情至意盡,我已再多奢

望,再者如今時局動蕩,我該是理解他。

只是,為何心口的位置會隱隱作痛呢?

“娘娘,該就寢了。”

我收回視線,轉身時拭掉眼角的淚。

沒過幾日,我被查出有了身孕。

從得知有孕的那一刻起,我的心情變得復雜又奇妙。激動、緊張、期待、不安……所

有這些情感都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深深觸動我的畫卷,甚至覺得整個世界都變

得更加溫柔。

孩子成了我的精神支柱。

有一個詞叫樂極生悲,我切身體會到了。

那日我在后花園活動身骨,不知從哪竄出來一只貍貓,猛然往我身上撲來,驚恐之

下不慎滑倒一頭倒栽在地上。

我的孩子沒了。

那一刻,我的整個世界坍塌了。

成日里恍恍惚惚,提不起精神。

裴玹抱著我安慰:“沒事的,我們還年輕,還會有孩子的。”

怎么會沒事呢?這可是我們第一個孩子,寄予厚望,更讓我寒心的是,裴玹竟然就

這么輕描淡寫掀過去了。

翌日深夜,青云道:“娘娘,奴婢查到了,那日有人撞見江雪柔的人在后門鬼鬼祟

祟,那只貍貓定是她放進來的,娘娘你還記得那日你穿的衣服上有隱隱的薄荷味

嗎?不出所料也是她那邊的人動的手腳。”

只是當時倆人都沒刻意留意,現在想來一失促成千古恨。

“娘娘,我們去告訴殿下,他定會為你做主的。”

我攔住了青云,這件事,既然青云能查到,若是裴玹有心,定也不難。

只有兩種可能,要么他無甚在意,根本沒去查,要么他也知曉是江雪柔授意,選擇

睜只眼閉只眼。

畢竟,他目前還需要倚仗江家對抗在朝堂之上有一半支持者的大皇子。

我的母親向來體弱,在一個春日里因疾去世。

我回去參加喪事時,遇到了幾年未見的沈容塵。

他說有事要與我說,我便將他帶到我出閣前的小苑。

“卿卿。”他依然喚我乳名。

可時過境遷,再聽已全然沒了年少時的悸動。

我比劃道:“沈公子自重,我現在已是皇后,這聲卿卿怕是不合適。”

沈容塵的神色黯淡了幾分,他頓了頓,那句娘娘終是叫不出口,“曾經有一個與我

心意相通的女子出現,可怪我當時年少無知,等失去了才追悔莫已。”

面對沈容塵的幡然醒悟我的內心毫無波瀾。

“花開季節不再來,錯過之人難再逢,你不必多言,人總是要往前看的,我也衷心

希望表哥早覓良人。”

他突然一臉激動,“可現在有一個彌補的機會擺在眼前,你愿意嗎?”

我不懂他話里意思。

他繼續道:“大皇子對皇位勢在必得,只須你稍加從中協助,大皇子稱帝后,我便

貴為宰相,屆時,你我定能重修舊好。”

“你是替大皇子來策反我的?”

“這叫識時務者為俊杰。”

我被他氣笑,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怎變得如此糊涂,也怪自己當年識人不清。

“卿卿。”見我不回答,他情急之下又喚我乳名。

我抬手打斷他,神情堅定,“我是不會答應你的。”

“你對我當真無情了嗎?”他不甘心地問。

我苦笑一聲,“你知道嗎?你曾經勇敢無畏,也教會了我何為勇敢,可現如今你卻

忘了初心。”

兒時的沈容塵是個正直勇敢的人,兒時的我一直覺得沈容塵才是我的良配,現在看

來真是可笑。

他還想勸說,一道喝聲從天而降。

“大膽沈容塵,朕看你分明是個分不清時務的蠢才。”

真正出乎我意料的是如今的場面。

沈容塵為了自保掏出匕首挾持于我。

更出乎意料的,與我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竟然毫不猶豫取來弓箭射殺了沈容塵。

沈容塵死前,嘲笑般道:“這就是你一心一意維護的好丈夫,連你的生死都可置之

度外。”

也是這一刻我才清楚的意識到,我終究是比不過皇權。

7

永甄二十二年,這場權利爭奪,以大皇子身死奉天殿告罄。

一個月后,皇帝禪位,太子登基。

我也自然而然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

裴玹登基后,不斷忙著鞏固皇權。

先是清理潛在的政治隱患,掃除大皇子余下黨羽,而后重用文臣,虛心納諫,厲行

節約,勸課農桑,深得民心。

今日是我登上后位的第二個冬日。

夜里,我派人請了如今的貴妃江雪柔來我的寢殿。

她大抵不會想到,我敢明目張膽將她與她婢女毒死在長春宮。

我早已對塵世沒有半分留戀,一心只想為我兒報仇。

裴玹趕來時,我遣散了眾人,卸了滿頭珠釵,披頭散發,褪去華服,神色平靜地只

身等著他。

他看到地上死去的倆人,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他定是想不到我竟是如此狠毒的女人吧。

他聲音有些發顫,“為什么不等我來處理?何必為了她臟了你的手?”

接著,他又下令封鎖消息,將所有知情的人抓起來關押。

裴玹前腳離開長春宮,我緩緩拿過通紅的燭火點燃漫漫帷幔。

火勢在夜幕下迅速蔓延,像一條條火龍在翻騰,橙紅色的火焰吞噬了一切。

我站在烈火中,聽到裴玹在外面嘶聲裂肺呼喊我的名字。

婉凝,婉凝……

一遍又一遍。

世人都說我是鳳凰轉世,那今日,我便涅磐重生。

皇后薨了,宮廷忙著準備喪葬儀式,所有人佩戴素服以示哀悼,滿京都沉浸在一股

沉重的氛圍中。

城門口,兩個身穿麻布衣裳的女子排在浩浩蕩蕩的出城隊伍中,其中一個的左臉有

一道燒傷疤痕。

順利出城后,我望著城門方向,不免我和青云的精心部署。

時至今日,半生風雪,我以前總習慣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也一昧順從,失了自

我,到最后所托非人,落個凄風楚雨。

我看向手中的通關文牒,上書“婉卿”二字。

從今往后,我只是婉卿,只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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