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朝大長公主在公主府被謀害,昏睡三日有余,太醫(yī)院宋大人三日未離開公主府,使了無數(shù)名貴藥材,堪堪將這位長公主從閻王殿拉了回來。
此事引起了軒然大波。
可半月余過去,大理寺竟還未找到兇手。
云寧也為此事犯愁,倒也不是真一點線索也沒有,只是他們抓到了下毒的婢女,可那女子二話沒說便咬了毒自盡了,明顯是個死士。
大理寺也早將那女子從頭到腳從里到外拆解了一遍,只曉得那是西域奇毒般若心。
大胤自先皇時便與西域通商,延至如今可有數(shù)十年時間,這藥怎么來的可有的查。
她自榻上幽幽轉(zhuǎn)醒時,模糊中只看見伏在一側(cè)的宋明序以及衛(wèi)川慌亂給她倒水的身影。
她一開始以為是衛(wèi)川安排的人,可看他那副模樣也不像是他所做。
“殿下,這是崔公子送來的安神丸?!碧m若手中捧了一個白釉瓷瓶道。
云寧接過來放在鼻尖下聞了兩下,果然神清氣爽:“崔大公子尋來的果然是好東西。”
她將東西放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向蘭若道:“我前腳提出為小皇帝充納后宮,后腳便被人暗害,崔公子不著急嗎?”
“若是公子如此愚蠢,那他也不配被崔氏當(dāng)作新的希望了?!?
蘭若的話說的模棱兩可。
云寧躺在這榻上養(yǎng)了半月余,可公主府的手和眼卻沒有休養(yǎng)。
昭華時不時的指點她一下,竟也讓她有了一些來自于上位者的自信來。
原來的云寧經(jīng)歷過家宅大變,變得有些敏感自卑,只不過來自于云家的傲骨不讓她在人前顯露。
她一直覺得自己做不好,有的時候也想著逃避,她恨昭華,恨她活生生剝奪了她原身的命數(shù),可她如今卻又感激起昭華,因為昭華于她亦師亦友。
她對待昭華,不禁也扭捏了起來。
在這樣的情緒下,宮中的桂花宴也在謝相的安排下開宴了。
說是桂花宴,謝相倒是給他起了一個別致的名來,稱之邀月宴。
云寧乘著步輦慢悠悠的往瓊林臺而去。
“汪…汪汪!”
“汪汪汪!”
“何處來的狗叫?”蘭香眼睛瞪大了,四處看著。
云寧也問過昭華,為何身為長公主,身邊竟連貼身婢女都沒有,昭華只說,她要做的事需掩過所有人的耳目,而她不相信任何人。
大約知道昭華經(jīng)歷了一些令她痛苦的事,但那日的云寧卻默契的不再詢問。
可云寧不一樣,她破格將蘭香與蘭若提為了貼身婢女。
蘭若是因為她與崔遲景尚且算作同盟,而蘭香…或許是因為初來乍到時見她蠢笨毫無心機(jī),而后來也確實證明她毫無心機(jī)。
“哎,公主,這里有只小白狗?!彼季w回籠,蘭香在角落抱起一只小白狗來。
云寧正想仔細(xì)看看,卻聽得昭華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這是奉國公家大小姐的狗,最好是別管?!?
呃…蘭香已經(jīng)抱著狗走近了。
“你們竟然敢拐走我的小白!”
一聲怒喝從另一個角落傳來。
人未到聲先行,好彪悍的大小姐。
隨著女子的怒喝一起傳來的,還有響亮的一道鞭聲。
鞭子狠狠打在地上傳來‘啪’的一聲。
然后是女子火紅色的衣袂揚(yáng)起,借著月光看去,那紅衣似乎也被蒙上一層柔紗,女子眼眸亮得驚人,身姿嬌小,手中卻揮著長鞭。
“大膽,怎么和昭華長公主殿下說話呢?”
站在最前頭的司禮大監(jiān)掐著嗓子喊著。
他是陛下欽點來接昭華長公主前往瓊林臺的,可不能出了岔子。
聽得長公主名號,這位大小姐眼里反而漏出一些鄙夷來:“臣女見過長公主殿下。”
她的禮行的非常敷衍,就連云寧都忍不住蹙了一下眉。
“不必與她理會,她腦子有病?!闭讶A聲音再度響起,倒也是稀奇,昭華竟也有這樣沉不住氣的一面。
云寧沒有多問,只揮了揮手示意步輦繼續(xù)前行。
蘭香倒是難得識相的將狗丟回那女子手里,還不忘回頭啐了一口。
這樣一耽擱,云寧到瓊林臺時便已是開宴一刻鐘,涼菜都已上齊了。
昭華進(jìn)殿時,一位貴女正獻(xiàn)上自己親釀的桂花酒。
下頭又是烏泱泱的跪了一片。
“既是宴,不必多禮。”小皇帝一只手招手示意眾人起來,另一只手自然伸了過去拉住了云寧的手來。
底下人起了身,也都是眼觀鼻鼻觀心的。
“陛下還是老樣子,與長公主最為親昵,臣妾都有些醋了?!贝拗y調(diào)笑道。
“阿姐與朕患難與共,若不是阿姐,朕可沒命站在這。”小皇帝笑道。
云寧在家受昭華調(diào)教過的,適時開口道:“陛下乃真龍?zhí)熳樱缮詈?,一切都是天命罷了?!?
果然這話說完,小皇帝眼里的笑意更甚。
哪個皇帝不喜歡別人說他是天命所歸呢,那傳國玉璽上都刻著‘受命于天,既受永昌’這八個大字。
云寧垂下眼來。
可如皇帝所說,患難與共的姐弟之間,也要講究這些嗎?
這場邀月宴很快便在這樣古怪的氛圍里走到了下半場,無非就是各位貴女展現(xiàn)才藝,作作詩彈彈琴這些。
御前內(nèi)監(jiān)喚作章興文,他底下有個徒弟大名叫章義德的,說是他給自己找的養(yǎng)老的人,原在辛者庫被其他幾個太監(jiān)打了半死,正巧章興文路過救下了他,用了章姓,取了個新名字便一直跟在章興文后頭,大家都叫他小德子。
小德子全場最忙,跑上跑下的撿些情報。
這些情報也都是撿來說與章興文,再由他精簡些,待小皇帝問起好作回答的。
云寧與小皇帝坐的近,小皇帝對她更是不設(shè)防,自然也聽了幾句。
今日能在這瓊林臺夜宴的,都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家中最低都得是從五品的官,大部分都是來小皇帝眼前刷存在的,看不上謝昂。
可謝相還真在這些人里頭相中了一個。
廣寧伯府的三小姐,沈如微。
“就是剛才公主進(jìn)殿時獻(xiàn)酒的那位,說是謝相見她臨危不懼,很是欣賞。”蘭香跪坐在云寧右側(cè)一邊斟酒一邊說著。
這一頭還在與蘭香細(xì)細(xì)討論這位沈三小姐呢,場下的長鞭便已嚇得在座數(shù)位貴女花容失色。
無他,原是奉國公家這位嬌蠻大小姐獻(xiàn)藝了。
長鞭本就難控,她又學(xué)藝不精,揮著揮著險些打傷幾位貴女。
“這位是奉國公家的大小姐吧,還真是率真啊?!边@一套下來,就連崔知韞都驚的瞪大了雙眼。
不得不說,真不怪小皇帝專寵崔家這位女兒,一顰一笑皆有風(fēng)韻,在座其他人的容顏各有千秋,可這氣質(zhì)卻絕無人勝過崔知韞。
“臣女薛皎見過陛下、皇后娘娘。”薛皎收起長鞭朝小皇帝與崔知韞行了個禮。
“奉國公沒有請人教家中小姐禮儀嗎?”小皇帝臉色有些慍怒。
不怪小皇帝生氣,這薛皎的禮儀確實行的稀爛,連最尋常的商賈都會尋人教家中女主禮儀,而薛皎方才在宮道行禮便漏報了名諱,如今大殿之上也才粗略俯身行禮,且動作極快,像是怕被人看見一樣。
薛皎直挺挺的跪下:“臣女愚鈍,家父請了許多禮儀老師,可臣女總是學(xué)不會?!?
……
小皇帝語塞。
這姑娘跪的很結(jié)實,請罪的話也很實誠,他罰吧不是,不罰吧也不是……
“這禮儀確實不太妥當(dāng),不如讓奉國公將大小姐送到宮里來,皇后娘娘親自安排人教她呢?”云寧開口道。
崔知韞神色一僵:“宮里多個姐妹,臣妾欣喜若狂?!?
“我看今日稱邀月宴,薛大姑娘似乎叫薛皎是嗎?皎皎明月,心向往之,本宮記得宮中有一處宮殿叫月華宮,不如就讓薛皎姑娘住在那好了?!痹茖幷f完,掩袖飲了一杯秋露白。
這番話,將薛皎架了上來。
月華宮是先帝寵妃月容貴妃的住所,那位貴妃雖未有一子半女,卻穩(wěn)坐貴妃之位,可謂深受皇恩。
“朕不喜如此沒規(guī)矩的人,讓奉國公帶回去好好教一教規(guī)矩再來?!毙』实廴缡钦f。
此刻的崔皇后與小皇帝都未曾想到,來日月華宮主位依然是這位沒有規(guī)矩體統(tǒng)的薛大姑娘的。
宴席已然接近尾聲,昭華與云寧私底下在腦海里嘀咕了不少,也總結(jié)出來了幾個名字,可以說是收獲頗豐了。
酒過三巡,各家貴女都被家中小廝接回。
云寧走出瓊林殿時看見了先前某位貴女題在屏風(fēng)上的一首詞。
“夜色朦朧,笙歌盡散,疏星寥落映長廊,杯盤狼藉,燭花漸瘦,一夜清輝照宴殘?!?
她撐著有些醉意的腦袋,心想:這詞還真是應(yīng)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