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將落未落。
太陽將出未出。
外面依舊黑魆魆一片。
月娘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緊接著是個脆生生的童聲:
“姐,你都懶死了,這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還在睡覺。
快起來,快起來。”
來人把門拍的咚咚作響:
“你忘記,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嗎?
你這么懶,就算姨媽再愛你,你嫁給表哥,也有你好果子吃。
快起床!”
少女心事總是春。
月娘本就在為婚姻大事惱的不行,弟弟又這么點出來。
當即,她氣呼呼的披上衣服,打開門,直徑就揪住弟弟的耳朵,兇道:
“二木子,你皮又癢了,是不是?”
二木子被揪的生疼,揮著手上一物,打著月娘的手:
“姐,莫拽了!莫拽了!
二木子知錯了,知錯了!
疼!疼!”
這時月娘才發現二木子手上拿著一捧花,紅通通的,還挺好看。
“紅脂子?”
月娘認出了這花,眉頭皺了起來。
這花,他們這兒的土話叫脂子花,官話名為鳳仙,是一種可以制成胭脂的花。
不是很好養,也只要有那種家里稍有富裕,也愛女兒的人家才會花心思種它
“你哪兒來的花?莫不是偷人家的?”
月娘家中倒是不窮,她父母也疼她。
只是可惜,她家未分家,她爺奶掌管家中一應事物。
他們眼里只有男兒,哪會允許家里種這種金貴玩意兒?
所以,月娘的懷疑不無道理。
二木子頓時就急了:
“哪有!這是我偷偷種的!”
月娘頓時被氣笑了,手上勁更大:
“好你個二木子,倒學會撒謊了不是?
你個幾歲的娃娃,又木頭木腦的,怎么會種這稀奇東西?”
“是我問姨媽要了點豐穰之土,才種活的。”
聽到這話,月娘立刻就松了手。
豐穰之土,那是被豐穰娘娘賜福過的土地。
端是神妙非常,種什么活什么,種什么成什么。
是他們農家人夢寐以求的寶貝。
可下一秒,月娘又覺不對了:
“這么寶貝的土,楚島主治下是嚴禁外傳的。
誰傳誰死,姨媽怎么會給你?”
月娘又想動手。
二木子一躲:
“楚島主那是嚴禁外賣,誰賣誰死。
可送一點給外人種種草藥什么的,他是不管的。
左右豐穰之土的效用只能持續兩月,只要報備過就沒問題
今兒是你生日。
我早兩月就種了幾棵紅脂子,沒想到你不領情,還打我,我要告訴娘和奶去。”
月娘一把拉住二木子,拽到屋里,關上門。
她又打了二木子下:
“說你木還真木,告訴娘就行了,還告訴奶?
我們二房就你一個不靈光的男娃,奶都嫌棄死我們了。
你告訴她,她肯定沒收了花去,換了錢,給大房的大樹攢媳婦本。
末了還要罵你一頓,說你花心思在賠錢貨身上,又笨又孬。”
二木子理解不了這么復雜的話,他委屈的點了點頭:
“好,那我不告訴我奶,我告訴娘去,就說你欺負我。”
說完就要出門。
月娘攔了下來:
“你也別找娘了,這花你先幫我搗爛了。
等搗完了,過會兒我帶你去高爐村買米粉吃。”
一聽到米粉,二木子就什么委屈也沒有了。
立刻點頭如蒜,哼哧哼哧,搗花去了。
就這樣,姐弟兩人,細細搗完了花,便天亮了。
干完這茬事,月娘也不得閑,立刻就出了門,正要收拾了家里人的衣服,到了河邊去漿洗。
忽的,就聽到門外趕車的聲音。
不消片刻,門外就出現了一輛牛車。
牛車上是一捆麥苗,麥苗旁邊是好幾個大桶。
不等靠近,就聞到桶里傳來的惡臭
月娘眼睛一掃,就見大部分桶里,黏糊糊的便是糞水。少有幾個裝的是草灰。
“姐,我和墩子來看你了。”
那牛車前頭一個黝黑的婦人喊道。
月娘趕忙迎上前,喊了一聲:
“姨媽。”
趙水娘見了月娘,笑的眼不是眼,鼻不是鼻:
“月娘出落的越發漂亮了,我家承天也是有福的。”
提到未婚夫,月娘不免害羞。
這時,她爺孫老漢領著一家子人,笑瞇瞇的迎了出來:
“是木娘她妹來了,快進屋快進屋。”
趙水娘跳下牛車,和她男人一起,各拎一個糞桶,笑道:
“給您老的,先搬下去再說。”
被人送糞,孫老漢不僅不嫌棄,還面有喜色。
他一邊指揮著男丁搬著糞水,一邊不好意思道:
“得多虧了你倆,有了這些肥水和香灰,田里谷子長得比往年好多了。”
說著,他連忙揮手止住了趙水娘夫妻:
“你們送了肥水來,已然是大恩了,此刻歇著吧。”
趙水娘兩人依言,便歇了一口氣。
墩子笑著回道:
“還是楚島主恩典,給大家帶來了豐穰之倉。
自有了豐穰之倉,也不用施肥除蟲,也不必澆水耕種,那土啊,永遠不干不潮,永遠無病無害。
只消把種子往土里一撒,偶爾管上一管,那糧食啊,它自己就長起來了。
哪怕遇著洪碰到旱了,都不礙事,兩月一到,自動就熟。”
頓了頓,他不由感慨起來:
“像小時候,在別人田里拉尿拉屎,可是要被家里人打斷腿的,畢竟那是肥田的好東西。
哪成想,現在我們那兒,什么肥水啊,草灰啊,都沒人要了,也是稀奇。”
孫老臉上羨慕,不住的點頭應是。
趙木娘等自家公爹開過口,才好說話:
“楚島主慈悲,豐穰娘娘保佑,可算妹妹你熬出頭了。”
她拉著自家親姊妹的手,滿心的感慨:
“承天是楚島主的近衛兵。
你又被島主面授過婦女紅旗手獎章。
這以后啊,都是享福的日子。”
說到這,她四下望了一眼:
“承天呢?怎么不見他來?”
“原是要來的,可臨行前又被喊走了,說是楚島主要從他們親衛隊中挑些人,組建什么錦衣衛,抓人去了。
還說什么島主特許,先斬后奏。
反正我人老了,聽不懂他們說什么。”
兩人說著,趙水娘不忘指揮自家男人:
“墩子,別忘了東西。”
說完,就見墩子拿出了三樣東西。
首先是一刀子肉。
白花花一大條,不見多少瘦肉,幾乎全是油光光的肥油。
肥厚的油脂直往外滴,看的人心饞。
再是一包不知包了什么的荷葉袋子,上面暈開了好大一片油漬,發出香噴噴的烤肉味。
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裝的是熟肉。
而且是腌了許久、也烤了許久,把所有味道都烤入味的熟肉。
最后一個,是一壇酒,很香也很醇,微微的還帶著點藥味。
隔著老遠就一股子香味。
如果喝上一壺,保管舒服的欲仙欲死。
這年歲,大家過的都清苦,哪怕孫老漢家中尚可,也許久不曾如此吃喝過了。
孫家人都下意識的咽了一口唾沫。
趙水娘卻是盯了自家男人一眼,沒好氣道:
“我說的是糖廠的募股憑證。”
墩子恍然大悟:
“你是說那個成為超凡.......”
還沒說完,他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好在,眾人的目光都被他手上的東西吸引,并未在意他說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