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之巔,山峰似利劍直沖云霄,山頂終日籠罩在深厚流動的云層之中,一座座挺拔險峻的山峰像孤島一樣懸浮于云海之上。
山上皆是參天的大樹,山勢遼闊,泉清水秀,仙霧彌漫,澗深谷幽,天光一線。
萬壑飛流,水聲潺潺。仙雀鳴唱,彩蝶翩翩;靈猴嬉戲,琴蛙奏彈,奇花鋪徑。
樹枝重重疊疊之中,半掩著淡藍色的裙擺。
“虞黎,你躲得可真快,”漫不經心的話音剛落,流光一閃。
遠處男子身著一襲水綠色青衫,他一雙狹長的鳳木微微上挑,眸底深處是全然的漫不經心。薄唇微啟,眉梢稍揚,看似慵懶隨性,實則鋒芒畢露。
徑直看向那一旁。
她眉目清絕,月色朦朧般模糊,叫人看不真切,睫羽凝著水珠,映照燭火,像黎明初生的晨露。
衣衫被風吹得浮起跌落,帶著藥香彌漫在空氣里。
“你還好意思說,本來就是你惹出來的禍事。”
虞黎沒有理會他,緩緩走出,向竹屋走去。
輕輕打開屋門,就想關上,把他隔在門外。
他早有預料,眼疾手快攔住了,“師妹,師父在前殿收徒,你真的不去看看新收的師妹?”
看她眉色未動,心中嘆氣,師妹真是越來越不好騙了。“你們人間不是最重禮數了嗎?好師妹,我幫你出那份見面禮……”
“嶼青師兄,”虞黎溫溫軟軟的聲音帶著三分笑意,“你確定你是想讓我去見小師妹,而不是讓我去當你的擋劍牌。”
嶼青看她說話了,心里知道這事有望了。
瞬間反客為主,大大方方地坐在屋里的竹椅上。
.他朝旁邊瞥了一眼,指尖隨意敲著桌面,聲音散漫地開腔。
“師妹,再幫師兄一次吧。”
虞黎眼中頗有幾分無奈,面上難掩蒼白,病弱之姿,但眸若星河,在一旁彎下身整理草藥,不想去理會這個禍害師兄。
剛拜師時差點被嶼青給騙了。
師兄倒是挺照顧她的,她對山海域一知半解,一臉茫然,但誰能想到太嵇元尊座下首席大弟子是個劍修。
劍修就算了,平時到處沾花惹草,一派風流模樣。
她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多情道的,結果這個便宜師兄居然是修無情道。
倒是意料之外。
不僅如此,這三千年來,之前嶼青在南海那邊惹了桃花,人家追過來,他騙她出去,被那女仙看到,傷心欲絕。
她還說怎么那天嶼青突然好心說帶她出巫山玩。
這次,聽說大師兄得罪的符漾仙子要過來專門送她的好友微生仙子過來拜師。
虞黎才不想湊這個熱鬧。“我不去。”
太嵇元尊是藥仙,專研丹藥醫術,且收徒甚廣,光是弟子都有三千多人。
大多只是對此道有點興趣,學完后就潛心修練其他,在山海域其他仙山神谷修練。
入巫山以來,嶼青剛好到修煉瓶頸,沒有閉關,這三千載歲月,虞黎和他倒是相伴良久。
“好師妹,過幾天我去陪你去姜水采仙草入藥。”嶼青挑眉,實在是又有仇人上門,他都躲在巫山兩百年未出去了。
不然也不會麻煩自家的病弱小師妹。
看向柔柔弱弱的師妹,他知道符漾仙子向來驕傲,不會對比自己弱的人出手。
虞黎沒有反對,也不拆穿師父本來就叫嶼青陪她一起去采藥。
嶼青笑了笑,師妹這么心軟,倒是容易被騙啊。
解決完這樁事,他心里輕松多了,虞黎忙著照料一屋子的仙草神藥,臉色蒼白,伴著輕咳。
嶼青皺起眉頭,心頭有些奇怪。
“雖然說凡人修仙艱難,但是你的修煉也太慢了吧。而且,你這究竟是何種病,連師父治了這么久都沒見好?”
太嵇元尊精通醫術,善制丹藥,山海域中無人不知。
要是他們知道自家師妹這么久都沒好,豈不是貽笑大方。
嶼青想到這,不禁覺得好笑。
“為什么不斬去凡塵,嶼黎也挺好聽的。”嶼青見虞黎沉默,又問起名字,這個師妹,他總覺得身上像蒙了一層迷霧一般,讓人看不透。
三千年前,大雪紛紛揚揚,一地的瓊林碎玉。
虛弱的虞黎一步一步爬上巫山,迎著漫天風雪,仙力衰微,慢慢地向上爬。
親叩巫山殿門前的問神鐘,一聲又一聲,微弱又倔強。
等到太嵇元尊出現時,虞黎已經昏在漫天雪地中,手中緊緊握著飛仙令,那是當年太嵇元尊親手給的。
帶回巫山神殿前醫冶時,才發現仙骨盡毀。太嵇元尊耗費眾多神力才勉強保住虞黎的命,重接仙骨,但通天仙途已經斷了七七八八。
嶼青當時也在場,也覺得這個小師妹太凄慘了些,想問但看到太嵇元尊的臉色又未開口。
山海域中眾仙神并無太大惡意,平時閑來無事會切磋一下。
而且,大多仙神,生來便是神仙,受天道眷顧,仙力蓬勃,并不太刻意修練,平時都是做各自喜歡的事。
像太嵇元尊愛好煉丹醫術,織女喜歡織出世上最美的彩衣,九尾狐喜歡情愛風月……
山海域永遠陽光明媚,時不時神雨洗滌,鍛骨去塵。
凡是心懷惡念之仙神在神雨的洗滌下,受蝕骨之苦楚,剜去惡念,生不如死。
仙神不愛打打殺殺的,劍道還是十三洲劍主所創。
只有魔域才浸滿鮮血,嗜殺成性。
等到虞黎終于醒了,太嵇元尊開口相問,她只道忘了很多事情。
太嵇元尊一次尋藥入紅塵時,在漫漫三千凡界中遇到尚是凡界公主的虞黎。
那時的虞黎,天真善良,父皇母后寵愛,嫡親的皇兄正直聰敏。她身負先天仙骨,仙緣濃厚,功德無量,一看便是百世的救世之人。
但太嵇元尊一眼便瞧出,這個孩子氣運極強,可浩劫在即。
若是渡不過,這百世輪回,救世功德煙消云散。
他心存悲憫,早已成天尊,倒不怕反噬,有心救她。
道骨仙風的仙人撫頂,正欲結發授長生。
小虞黎望向金碧輝煌的宮城,在她父皇母后不舍的目光中,晃晃頭表示拒絕,笑得明媚溫軟。
小皇子轉頭不去看她,怕自己不舍。
“多謝仙長垂憐,”小女孩拱手婉拒,“仙凡之別,于我而言,并無不同。虞黎只愿,長伴父母身旁。”
一旁的人間帝后嘆氣,卻難掩喜色,小皇子盯著妹妹,忍不住笑起來。
太嵇元尊輕嘆,并不愿強求
她尚不知事,端端正正行禮“仙長……”她笑得天真。
太嵇元尊俯下身子,施了個障眼法,手中流光一現,將飛仙令送給虞黎。
并承諾,若是成仙可憑此來尋他。
小虞黎笑著應好。
奈何,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既如此,舍去凡塵,仙號嶼黎如何?”太嵇元尊看著一身仙骨被毀的虞黎,無意探究她不愿說的過往,也不去問。
入了巫山,便是他的門下。
過往便只是過往。
但虞黎依舊拒絕了,“自凡塵而來,并無不好,我更喜歡虞黎這個名字。”
不愿舍,不想離。
見此,太嵇元尊也不強求。
后來,虞黎在巫山待下,成了太嵇元尊門下第二千九百九十七個弟子。
巫山靈力濃厚,適合溫養,她亦在此潛心修練。
……
聽到嶼青的問題,虞黎指尖悄悄一頓。
溫柔的目光瞬間一寸寸涼下去,只余骨子里透出來的冷寂,穿過重重軀殼,淡淡地侵人他心底。
半晌過后。
“聽著和你名字太像了,怕挨打。”虞黎溫聲說道,她手中凝了凝仙力,卻一會就散了,輕輕笑了笑,“實力不濟,怕被師兄的仇家追著打。”
山海域中,嶼青的名字可是如雷貫耳。
遍地是仇家。
嶼青搖了搖頭,揭過這個話題,也不點破那個時候她都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放心,師兄修為高,罩著你。”
虞黎記起這些年師兄惹出的禍事,輕笑,“我還想多活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