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男女忽然倒在血泊中，就倒在我的眼前。我甚至來不及反應，后知后覺已然是怒發沖冠之勢，我的殺意已經被之前的那場鬧劇帶上了頂峰。

憤怒和憎惡這兩種情緒在我體內蔓延，讓我恨不得要馬上沖上去斃了那群狂神的崽子。

令人惡心的笑聲在耳邊炸開，似曾相識的痛苦逐漸彌漫我心中。

不過我的心情也都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我本來的目標并不是這里，發現這個狂神的老巢只能算是意外之喜。我不該也不用浪費時間在這里，更大更危險的陰謀還在更深處。而此時憑著一腔熱血搗毀這個組織也十分簡單，于情于理我都該快速了結這一切。

三年前的我可能已經沖上去就干了吧？

但現在的我卻能夠強行壓住體內升騰的怒火。

不僅是心境上的轉變，也因為我看到了那個跟我家的孩子差不多大的小女娃，看到了，她流露出的，她那個年紀不該擁有的絕望和憎惡的眼神。

即便在這里把他們都消滅得干干凈凈，我也沒自信說服一個心已經死了的女孩。即便在此處救下這個瀕臨崩潰的小家伙，被仇恨和絕望充斥的她的內心也很快就會壞掉，她終會成為眼前這個發瘋大笑的狂徒一樣的人物。

“懲惡揚善，緝拿兇徒是警察的職責和工作。但是守護好百姓群眾，維持住家國平安才是警察的目的。”孩子他媽的話還在我心底深深回響，我這時總算頓悟了。

我一定要救出那孩子，救贖那孩子。斬斷狂神給她拷上的枷鎖。這是我此刻心中第一的想法。

我已然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因為真正棘手的是那些用知識和文明偽裝自己的惡徒，而那些狂徒的操性幾乎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無非是這家伙干的事兒更加瘋狂罷了。

想要在棋局開始前提前掀桌子？不愧是那位幾乎全知的神明。就算是如此異想天開的嘗試卻也能對其他幾位存在來一次完美的試探。

只是哪怕注定失敗，代價也不過是一個無知女孩微不足道的內心罷了。

在我內心冷笑的同時，帶著深深憎惡和絕望的女孩已經走進了冰冷的實驗艙，浸泡到惡心粘稠的培養液中。

我見過那樣的裝置，將神明所擁有的權柄和法則強行注入到信徒的體內，制造出瘋狂的劣等的信徒，充當炮灰的棋子。

諷刺的是干出這事兒的是號稱全知象征智慧的知識之智神。奇怪的是眼睜睜看著父母被斬殺于此的女孩，怎么也不像是神明的信徒。

但眼前的這些個密密麻麻并在一起的器械和輸送管道，運送的法則之力未免過于龐大了一點。

果然，知識之神是想提前出手奪舍了嗎？

全知之神的法則正不斷輸送，這樣的速度超出我之前認知范圍內的所有神賜。這么龐大的輸送量......不出意外的話，這個世界上第一位行走在人間的神明就要降世了。又或者說，衪有著更大的圖謀？

只是，這么大的手筆，接連復蘇的諸神真的不會出手？

這場原本不在預定內的陰謀詭計卻透露出些許不對勁。

不論如何，我要等待一個時機，不僅要提防其他蠢蠢欲動的無上存在的信徒們插手干預，也要徹底斬斷女孩與狂神之間的聯系。

想要拯救那個女孩，機會只有一次，可其他的神明卻還沒有出手。

然而確實沒有任何意外發生，隨著時間的流逝，法則之力完美融入，神明與女孩的意志即將發生碰撞，無論如何，這個時刻，我不能再等了。

我果斷動手了。

此刻，瞅準這個時機出手的我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沒有其他意外，難道是因為我就是那個最大的意外嗎？

沒有多想，我把狂神的信徒們通通殺死，破壞了所有實驗裝置，也強行救下了那個女孩。可同時宏大的法則之力在我體內亂竄，我的情況更加不容樂觀。

更讓我覺得不妙的事，女孩的臉上就連絕望和麻木的神情也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知性的冰冷的目光，而神明的氣息也在不斷蔓延。

我明明已經阻止了意志的對碰，不應該啊？

娘的，這娃不會已經被知識之神奪舍了吧？

孩子他媽，早知道就不聽你的給想那么多了，這下完球了。

“為什么要這么做？明明沒有任何意義。”

“意義？丫頭，救人可不需要......”本來準備耍帥反駁的我強行停頓下來，因為我突然意識到了更讓我震驚的事實。

神明的氣息？衪奪舍成功了？怎么會，已經阻止了意志的碰撞，她應該不會被污染同化才對。

不對，這股氣息不是衪！衪奪舍失敗了？

而且這股神明的氣息怎么如此斑駁？

等等，這龐大的法則能量，這斑駁的氣息......難道說......

一個全新的，擁有不同法則之力的神明？

知識之神是在利用人世間的法則想打造一個具有復數神明權柄的軀殼？創造一個新的神明？可是，這么做衪的權柄難以匹配，奪舍和污染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啊？

不對，將意識進行碰撞？占主導地位的還是“知識”的權柄。衪的目的，難道說，是要創造一個由知識法則主導，其他神明法則為輔的多法則多概念的神明嗎？

實驗顯然已經進入到了最終階段，意志的碰撞。衪的目的仍然是奪舍與污染。但小女娃身上夾雜著其他神明權柄的法則力量，已經算是掌握復數神明法則之力的新生神明。知識之神就不怕被其權柄反噬吞并嗎？

如此瘋狂的行為！這是一場賭局，成功了，衪將女孩奪舍，讓其升格，且吞并其他神的權柄。失敗了，仇視著她的小女孩也大仇得報，失去了最主要的情感動力，喪失所有的“人性”，被神明法則沖刷身體的幼小的神明將成為毫無感情的神明，得到知識之神和其他眾神的權柄，成為以知識權柄為主導的復數法則的新神明。

那也就是說，只要是主掌的是“知識”的權柄，勝利的是“知識之神”。就算神位上的意志不是自己的也無所謂嗎？

聯想起之前發生的種種，我忽然想通了一切，真是個貨真價實的瘋神，居然玩那么大，是我格局小了。

仿佛是在印證我的猜測一樣，那雙充滿知性的眸子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我，用冰冷無情，絲毫不符合七八歲女孩的音調緩緩張口。

“救......人？已經晚了。我已經是人世間行走的第一位神明了。接下來，隨時可以進一步升格實驗成為真正的神明，奪取諸神的權柄......你失敗了，你坐井觀天所做出的判斷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或者說，帶來了更糟的結果。”

果然，已經是上帝視角了，仇恨已經消失，人類的感情束縛不住她了。這個丫頭成神了！

我內心頹喪，而她繼續冰冷地說道。

“而你自己，因為將我強行帶出實驗艙，導致法則之力的反噬，你活不過三天了。你要做的那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現在勝算又小了幾成。怎么說呢，用你們人類的詞來形容你的話，井底之蛙？”

我被說的啞口無言。

衪說的是事實，我如果雷厲風行一點的話，就算女孩內心崩壞，好歹也救了她的生命。搗毀了全知神的陰謀。我弄巧成拙，因為升起的救人之心而晚了一步。

知識之神利用了女孩的恨，引她去篡奪知識之神的權柄。即便我阻止了她與知識神的意志碰撞。已經被龐大的各種法則洗禮的她幾乎失去了人性，成了新的神明。

現在，女孩就算不被奪舍，也已經是第二個全知的“知識之神”了。不對，她一旦升格，將會按照知識神的預料，成為更加恐怖的具有眾多法則的神明。

我沒能搗毀狂神信徒的陰謀，眼睜睜地見證了人間神明的誕生。

要用那張底牌嗎？那本是留給那些最扭曲、最惡毒的混賬玩意兒們的大禮。為了人們有更多時間去應對接下來的戰斗而留下來的最后希望。

可是，如果不用的話，世界現在就將被全新的“知識之神”支配。

可惡，所以，就如這個已經神明化的女娃所說，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嗎？

我該怎么辦？可惡，該死！

孩子他媽，換作是你，絕對能完美解決這次事件的吧？

一切都完了嗎？我太無能了！

一個稱職的丈夫，一個合格的警察，一個好父親，到最后我竟然一個都沒能做到嗎？

“守護好百姓群眾，維持住家國平安。這才是警察的目的。”

最后的時刻，這句話浮現在腦海里。

我還不能放棄。

冰冷無情的知性目光正注視著失態的我。

有什么不對勁，對了，她......為什么不直接殺了我？是的，她知曉了我的底牌，是忌憚我的底牌嗎？不對，即便人身成了她的桎梏，但掌握了眾多神明權柄的她完全可以在我施展底牌之前將我徹底抹殺，沒必要同我虛以委蛇。

她很清楚我的威脅，她很清楚我會為了保全人類的現在動用最后的手段優先殺了她。

她在激我殺她？她依舊保留有人性存在？現在還有辦法挽回！

“想不到，學過心理學的我居然還會有被一個還沒斷奶的中二病小娃娃說的無地自容的一天。”本來一臉頹喪的我忽然出聲冷笑嘲諷道。

“......”她沒有回話，但在我的眼里她知性的眼眸中訝異一閃而過。

當然這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的錯覺，但我寧可將錯就錯，也不準備回頭。

我的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我要進行一次生命中最大的賭博了。將賭上我的全部，賭上人類的全部。也許我將親手把所有人類拖入萬丈不復的深淵，也許我將成為人類史上最大的罪犯，明明是個警察。

但即便粉身碎骨，我也義無反顧。

“說了那么長一段話，卻沒有任何行動。你是在激我殺你，還是在期待我救你啊？毛都還沒長齊的神明丫頭？”

“你想表達什么？螻蟻。”無邊殺意蔓延，“你那張還未揭開的底牌確實令我忌憚，但這不能給你侮辱我的底氣。”

呵，裝的挺像，明明殺我的機會多的是。不過，我卻不能這么說。

“是嗎？那如果我理解錯了可真是抱歉。接下來就當我會錯意了的自言自語吧，神明丫頭。嗯，怎么說呢，說實話，如果你希望有人拉你一把，我確實是無法救你。”

“可是有人能喚起你的人性。”

在神明詫異的目光下，我拿出了一張照片。

準確來說，是一張曾經的全家福，雖然早已物是人非。

而幼小神明的目光，也投射到了照片上那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身上。

“我的兒子，三天后就是他的生日了。可惜我應該是沒法回去看他了。”

很爛的橋段，不必要的醞釀，很經典老套的劇情，唯一的優勢是我流露出的真情實感。

“神明丫頭，我和你打個賭怎樣？”話鋒一轉，我決定在此一口氣定勝負。

“接下來，我絕對不會對你使用那張底牌。”

“你如果完全是神明的話，我強行打斷了你的取代所有神明的升格之路，妄圖泯滅你的神性，是你的敵人。接下來的話也只當是我個人的妄言好了，但......”

“但如果你的人性有一絲尚存，那我就曾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欠我一個人情。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來償還這份人情。”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看向一言不發的神明丫頭。

然而我依舊看不透她的神情，但早已無回頭路，我依舊繼續自說自話下去。

“我接下來要去和那些個扭曲到極致的惡心東西做個了斷，可我的家人絕不能因此卷入其中。”

“所以，你想償還這份人情的話，能不能在這之后，替我保護好我的兒子呢？”

“而且，退一步來說，想要斬斷人性的作為神明的你也想給過去的自己做個了斷吧？即將到來的諸神戰爭絕對會持續千年以上，而我兒子的一生連其中的零頭都不到。作為神明，你早已穩操勝券，等我兒子死后，你可以盡管升格成神。而且，你是神明，也可以隨時反悔，將一切摧毀殆盡。所以......”

“我只不過多給了你一條可以選擇的路。”

抱歉了，林天，我只有七歲的兒子，你爹可真是不負責任啊，明明你的生日都參加不了，還擅自開啟了這場賭局，把一切都托付給了你。

不過你的生日我雖然沒法回去了，但你爹我如果賭贏了，絕對，絕對會給你帶來一份最好的禮物。

一個神明級的保鏢，不賴吧？

神明丫頭依舊一直保持沉默，一副撲克臉根本看不透。

不過，我已經絞盡腦汁，說出了我想到的全部計劃，做到了我認為的最好。不過如果是孩子他娘應該能做得更好吧？但我這可是徹徹底底的陽謀，全是真情流露。

真心換真心，真誠，是世界上最大的必殺技！

不再多想，我離開了這一堆破敗的廢墟殘骸，繞過了一動不動的神明丫頭。

落子無悔，我接下來要面對的已經不是她了。

那么，林威，接下來就按之前計劃的那樣，用你不到三天的爛命，去給人類的未來去多爭取一些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