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聽到燕王的說辭，只是淡笑：

“下棋若處事。為人處世中，可讓處讓，不可讓處，不能讓！”

燕王聽到這話，眉頭微微一挑：

“師父這話，似是若有所指?！?

道衍聽到后就笑：

“當初貧僧見王爺，曾說要送王爺一頂白帽子。不知今時今日，王爺意下如何？”

此話一出，朱棣臉色微變：

“天子腳下，道衍師父慎言！”

道衍不置可否，只是問道：

“若是先太子朱標還在，殿下想讓，或許也有其中的道理。先太子性情仁厚，在當今圣上鐵血手腕后，再內里輔以柔政，外邊有兄弟鎮守藩地，或許也可創造一段佳話?！?

“但是而今先太子已經不在，當下的太孫又是朱允炆那小兒。朱允炆既非長子，準確來說，又非真正的嫡子。非嫡非長，他又無顯赫聲望，拿什么坐穩太孫，乃至龍椅上的位置？”

見朱棣不說話，道衍就知道，自己這一番話，他還是聽進去了許多。

于是他再度趁熱打鐵，不斷“念經”：

“如果說先太子的時候，王爺可以讓。難道等到朱允炆做太孫的時候，王爺還想要讓嗎？”

“王爺文韜武略，絲毫不遜于那小兒，甚至遠遠超出，真的甘心，一輩子做一個碌碌無為的藩王嗎？”

“古有信陵君為了保全性命，不得已沉湎酒色，最后郁郁而終。王爺難道也甘愿如此嗎？”

朱棣的臉色愈發難看。

而此時，姚廣孝似乎對此視而不見，一心將要激將燕王，口中依舊滔滔不絕：

“貧僧曾從小殿下的口中，聽聞在大本堂學習的時候，有朱允炆在的地方，世子不得不隱藏鋒芒，就連二郡王也只能收斂自己一身的武藝?！?

“最后更是被黃子澄針對，奪走本該屬于小殿下的出彩答案，以此在陛下面前博寵?！?

世子和二郡王也就算了，但是朱高爔不過只有五歲，黃子澄和朱允炆也要針對……

不知道為什么，朱棣聽到這話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居然是覺得有些詭異的自豪。

看吧。

我朱棣的兒子，各個都不同凡響。

就算是朱高爔那種“問題小孩”，也比同齡人優秀無數倍。

但是很快，朱棣就從吾家有兒初養成的喜悅中脫離，反而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

道衍話中的意思，他都明白。

無非就是朱允炆和黃子澄，連幾個沒有什么威脅性的堂兄弟都容不下，更何況是他們這幾個鎮守藩地的叔叔呢？

眼下老爺子在的時候，或許還能相安無事，虛與委蛇，但是……說句大不敬的話語，倘若老爺子不在了呢？

老爺子在，他朱棣是國之重藩，北軍主帥。

老爺子不在，他就成了大明王朝的心腹之患。

即便還沒到那一天，但是朱棣心中，已經難免有了時過境遷的蕭瑟之感，連帶著內心也愈發動搖起來了。

道衍將這一切都收入眼底。

在這個時候，他突然微微一笑，拿出了自己準備的殺手锏：

“王爺可曾記得，貧僧給您看過面相，面相結果如何，您可曾記得？”

朱棣神情微微一緊。

這相面的結果，他怎么會不記得？

道衍見狀，再度開口：

“只是今日我與小殿下交流相面的時候，王爺可知，小殿下聽完相面的過程，最終說出了什么結論嗎？”

朱棣略有些不解。

他記得……朱高爔似乎也沒有接觸過這種東西啊……

道衍三角眼中，似是有精光一閃而過，旋即就從容開口：

“小殿下說，王爺鼻梁高挺，形如大日，乃是帝王之相。”

“咣當！”

朱棣手中的茶盞，不知道什么時候，滾落在地面，發出一聲脆響，隨后四分五裂，化作碎片。

但是此刻，朱棣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此刻的朱棣，心中更多的是驚疑不定。

朱高爔是怎么得出這一句話的？

還是說……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命中注定一事？

看著朱棣沉凝的臉色，道衍和尚再度端起了茶盞，淺淺抿了一口。

……

眼瞅著距離天壽圣節越來越近，朱高爔也越發忙碌起來了。

他所要忙碌的，不僅僅只是已經即將步入制作尾聲的龍船模型，還有……罰抄的十五遍《勸學》。

當看到眼前厚厚的一沓罰抄書稿時，朱高爔終于忍不住虛虛抹了一把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水。

“總算抄完了，這十五遍聽起來不算太多，但是抄起來可真累人啊。”

小吉祥原本站在一邊，聽到這話的時候，特別諂媚地迎上去，輕輕給朱高爔捏了一把肩膀。

一邊捏，他還一邊拍著馬屁：

“奴婢這些日子，見殿下整日忙活，急的飯都吃不下，覺也睡不好，恨不得能夠以身代之。只是每次想起，奴婢自身不擅長這些，就忍不住升起內疚自責之情……”

馬三保站在朱高爔的身后，木著臉，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呵。

奸佞！

這個小吉祥，就是妥妥的奸佞之相！

話說的好聽，結果活都是他馬三保干的！

這厚厚的一沓《勸學》，都是馬三保在無數個深夜中，含辛茹苦地謄抄出來的。

而作為代價，朱高爔給予了馬三保觀看《大明混一圖》復刻版的觀賞權利。

按理來說，這應該是一件互利共贏的事情，結果小吉祥這么一摻和，馬三保心里就不大美妙了。

這小太監！

真以為他馬三保沒脾氣嗎？

不過還沒等到馬三保開口，朱高爔就扭過頭，特認真地看向小吉祥：

“你不會就去學唄。哪天我累死了，你還在那自責內疚，有什么用？”

小吉祥被朱高爔的耿直噎住了。

同時，他也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背后出了一身白毛汗。

小吉祥突然才反應過來，無論是和世子身邊的內官，還是和二郡王身邊的太監相比，自己似乎都沒有多大的用處，只會奉承拍馬屁。

這樣一比，雖說皇宮中的小福祿也是個溜須拍馬的，但是人家至少有一個好處——能打聽消息。

朱高爔的個人光環太強，以至于小吉祥的作用一直都是有可有無。

但是倘若想要走得長遠，這樣……絕對不可以！

這一瞬，小吉祥心中暗暗做下一個決定。

那就……先從識字寫字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