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爔手一揮，對于這個逛街搭子，特自來熟：

“今天去哪？我閑著沒事，跟你到處溜達一下。對了，早膳怎么解決。”

鐵鉉沉思片刻，“吃燒餅吧。長安街街尾的徐記燒餅還不錯，咱們邊走邊吃？”

“行啊。”

須臾。

朱高爔捧著手中熱騰騰的燒餅，一口咬下去，酥脆咸香，唇齒生香。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是鐵鉉付錢。

溜達的時候，大多時候，對于朱高爔而言，都是漫無目的的走著。

只是當他們來到秦淮河西側的時候，朱高爔就被一個龐然大物攫取了目光。

鐵鉉看著這小子兩眼放光的模樣，也順勢望去，頓時了然：

“這是龍江寶船廠，里面主要制造各式快船、黃船、漕運船、海船。聽說，一些元末的能工巧匠，也有許多在里面干活。”

朱高爔內心蠢蠢欲動。

但是鐵鉉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當即潑了一盆冷水：

“龍江寶船廠里面有許多作坊。類似于細木作坊、油漆作坊、捻作坊等，內涵許多機密，普通人怕是進不去。”

朱高爔乜了他一眼，有點嘚瑟：

“你看看我的玉佩。”

玉佩上，瑑云龍文描金紋，貫以玉珠，佩上有金鉤，佩下副以四彩小綬。

就算穿得再怎么低調，但是對于有心人來說，只要看到這個玉佩，就能知道朱高爔的真實身份。

鐵鉉就差一拍腦門了。

得！

差點忘記了這個！

等緩步來到龍江寶船廠大門口的時候，外邊的班頭早就注意到這一對詭異的搭檔了。

這倆人年紀相差太大，鐵鉉看起來都能當朱高爔的爹了。

但是在行動間，鐵鉉總是有意無意，落后朱高爔半個身子，講話的時候，神情偶爾也會透露出一絲尊敬。

這奇怪的關系，讓班頭忍不住前行一步，試探問道：

“前面龍江寶船廠，一般人等，不可進入。請問兩位大人可是……”

話音未落，朱高爔就拍了拍玉佩。

玉佩下面綴著的小彩綬，讓班頭的眸光一滯。

有些東西，沒吃過豬肉，總是見過豬跑的啊！

一瞬間，他的神情就比鐵鉉還要恭謹，甚至臉上還帶著一絲諂媚。

明初的工匠社會地位并不高，最討厭的是，不管是住在金陵的住坐匠，還是三年一次，“更番赴京，輸作三月”的輪班匠，在金陵干活，都屬于義務勞動，每月只能領取一些米糧。

是故匠人班頭看到朱高爔的時候，戰戰兢兢的同時，又充滿了激動和興奮。

別的不說，就算只能獲得一些賞錢，回去給妻女改善生活，那都是好的啊。

想到這里，班頭招待起來的時候，就愈發熱情了。

連帶著跟在朱高爔背后，蹭著關系進入寶船廠的鐵鉉，他也有意忽略了。

行走間，朱高爔只覺得兩只眼睛都不夠用了。

各色船只、作坊在眼前出現，其中還有許多朱高爔不了解的東西，但是他沒有先行問出口，而是默默觀察了一會兒。

倒是班頭有意討好，只是朱高爔這身高年紀太扎眼了，沒走多久，里面的督造官員也看到了。

走來的督造官員，正是工部委派的六品主事，他一見到朱高爔，起先還沒怎么在意，但當他看到朱高爔微微凸出的革帶上懸掛的玉佩。

霎時間，林主事的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

這是哪家的祖宗？

怎么跑到這旮旯角落來了？

他一屁股擠開旁邊的匠人班頭，訕笑道：

“您這是……”

朱高爔微微咳嗽了兩聲：

“低調。我這次是低調出門的。”

林主事聽到這話，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

這不鬼扯嗎？

能帶著這玉佩，大搖大擺地走進龍江寶船廠，那朱高爔就注定低調不起來。

不過林主事很快就熱情洋溢起來：

“您來寶船廠……是想挑一艘嗎？漕運船、海船那種，不是我能輕易決定，但是一艘小快船，我還是有這個權利的。說起來，金陵的秦淮河上，倒是停了不少船只，您對船有什么要求嗎？”

朱高爔咧嘴：

“我想要一艘龍船！”

龍船？！

林主事聽到這話，腿腳險些一軟。

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啊！

真要是拿出龍船來給朱高爔，他就算是有十顆腦袋，都不夠砍的。

他用手撐在旁邊的桌子上，強笑：

“您說……要龍船？”

朱高爔搔了搔后腦勺，“其實也不是要……”

話還沒說完，那林主事就悄悄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

事情還不算太糟糕。

接著又聽到朱高爔的話語：

“我是想造一艘……”

林主事又是一踉蹌。

你這還不如要一艘龍船呢！

鐵鉉原本看這林主事將那匠人班頭一把擠開，感官還不是很好，但是眼見朱高爔這斷斷續續的話，將他三魂六魄都快驚沒了。

頓時，一種莫名的同情緩緩升起……

鐵鉉輕輕咳了一聲，為朱高爔解釋：

“不是你所想的龍船，是元順帝建造的那艘龍船，而且也沒那么大，只是想要重塑一個精巧的模型而已。”

這是來時朱高爔告訴鐵鉉的。

至于為什么要這個東西，朱高爔原本都想好借口了，結果鐵鉉愣是不問一聲，這不上不下的，倒是整的朱高爔難受了。

他就一點兒也不好奇嗎？

他就沒想著問問自己？

鐵鉉還真沒想著問他。

有的時候，知道的太多，非但沒什么好處，反而會引來麻煩。

至于龍船模型是用來做什么的……

朱高爔其實早就胸中有腹稿了，就連今日看似“偶然”來到寶船廠，實際上也是精心計劃的。

九月十八是天壽圣節，也就是皇爺爺的壽辰，想要送個新穎又不拋費的禮物……

有什么能比得上，朱高爔親自制作的龍船模型更顯得有心意，更有特點呢？

但是首先……得能做出來。

朱高爔靠著腦海中的記憶，確實有超出這個年紀該有的智商和動手能力，但是倘若沒有能工巧匠在一邊輔助，想要變出元順帝所建造的龍船模型，顯然是一件天方夜譚的事情。

這不，他把主意，就打在了這個龍江寶船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