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的功夫，周明瑞的身影，隨著一波又一波不同的購沙石商人，往返了鄉里銀行那間VIP辦理室多次。

銀行工作人員的反應，也跟著經歷了三波跌宕的起伏，從最初時的震驚與猜測，再到中間的八卦與探究，轉變為到最后的麻木與習以為常。

在和最后一位“客戶”簽完合同，把人給送出銀行以后，周明瑞的存折里的余額便已經從最開始的幾百元，變成了以四開頭后面五個零的數十萬計。

“周先生，如果方便的話，這邊可以給您推薦一下理財產品……”

銀行VIP辦理室內，工作人員在幫周明瑞辦理完最后一筆存款業務后，一副標準露八顆牙齒的微笑模樣開了口。

正在收拾包的周明瑞動作沒停，只稍稍抬眸瞅了眼對面，一身深色修體職業裝，身材婀娜明眸皓齒的年輕女工作人員，很快便收回視線出聲拒絕。

“謝謝，不需要。”回答的很干脆。

那位女工作人員聞言頓了頓，但理財項目同她的業績掛鉤，僅遲疑片刻便收拾好微微滯于俏臉上的笑容，用那清亮且不失輕柔的嗓音再次出言嘗試。

“周先生，如果您擔心有風險的話，這邊也可以選擇國行發行的債券，雖然收益比其他理財產品差點，但相較于只存在存折里吃利息的收益還是……”

然而就在她細心的介紹時，對面收拾好東西的周明瑞卻是直接起身，他擺擺手叫停女人嘴里的話，留下一句“不需要，先走了”便站起身往VIP室門口走。

“哎？！周先生……”

女工作人員的笑容僵在嘴角，正想去追，奈何包臀裙剛剛離開椅子半寸，只聽“咔咔”的兩聲，然后VIP室的門就被一開一關，屋里早就不見那位周先生的人影了。

“嗨，還以為能開個大單呢。”

女工作人員嘆了口氣，撇撇嘴蹙著眉頭坐回了椅子上，盡管以為喂到嘴里面的業績在眼前就這么飛走了，她也沒多沮喪，倒是研究起那位周先生是干嘛的來。

女工作人員叫張夢，今年剛從外省的財經大學畢業，本來她是打算留在大城市進私企當會計的，奈何家里人覺得還是吃公家飯更加穩當靠譜。

最后拗不過父母，這才經過她爸各種托關系找門路的安排下，順利入職了老家這邊的銀行工作。

這也是張夢為什么按理現在還是實習期，就能在VIP這崗位的原因，當然也不排除本身個頭形象優越的緣故。

“鄉里什么時候出了個這么年輕的大老板？”

張夢隨意地依靠在椅背上，VIP室一天到頭也不會來幾個辦理業務的客戶，要不是今天來了個周明瑞，她基本見天都是這副“摸魚”的工作狀態。

這會兒她臉上已經看不出剛才被那位周老板無情拒絕時的尷尬，包臀裙下一雙勻稱穿著黑絲的腿翹起，手上摩挲著水杯，褐色的眼珠靈動的上下轉動，努嘴琢磨著那個剛剛離開不久的男人。

……

“阿嚏！”

周明瑞哪知道那位被自己拒絕“推銷”的女工作人員還在想著自己，只是從銀行附近小賣部給陳嘉興打完電話，準備前往附近等車點途中反復打了幾個噴嚏。

“誰又擱背后罵我呢？！”

周明瑞揉了揉鼻子，然而剛兀自問出這么一句話來，他腦中便下意識浮現起趙鴻程和吳紅梅的身影。

“罵吧罵吧，也就只能罵罵了……”

周明瑞也沒多理會，嘟囔幾聲便繼續快步往等車點走。

雖然現在身上沒有攜帶現金，但存折還在包里面放著，不趕緊回到家藏起來，他是咋都不會覺得安全。

沒辦法，這輩……沒準可能再加上輩子，都沒有見過這么一大筆錢，窮人乍富的姿態可謂是盡顯。

有的時間要去習慣呢。

與此同時。

剛被甩了一口“罵人”黑鍋的趙鴻程、吳紅梅兩人卻是不太好，自那日在隆源祥被保安給拖出去（打出去）以后，他們這兩天都貓在村里沒出門。

“鴻程，來，再敷一下。”

吳紅梅用毛巾裹著兩個雞蛋，從外屋地走進里屋到炕沿上坐下，一邊剝殼一邊叫炕上躺著的男人起來。

“不用。”炕上躺著的趙鴻程翻個身，刻意避開吳紅梅沒去看她，“早都消腫了，雞蛋你吃了吧。”

吳紅梅見狀垂下了眼，抿著嘴下牙不自覺地咬上唇瓣，稍傾，睫毛根部顫抖，無聲抽噎起來。

自從那日回來以后，趙鴻程便成了這樣，往炕上一趟也不愿意說話，當時讓他去醫院都死活不去。

搞不清楚到底是在較什么勁，或者說是跟誰較勁。

炕上背身躺著的趙鴻程脖子微微動了動，雖然吳紅梅哭的什么克制，但到底還是被他給聽見了動靜。

想要坐起身去把身后的女人給一把抱住，然而最后還是猶豫地忍住了，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但自從那日被打了一頓轟出隆源祥以后——

就感覺……就感覺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那個他心心念念愛著，一在南方賺到錢就立馬想回來“拯救”她于“苦海”的女人……

吳紅梅的抽噎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反正本質上就是發泄情緒，發泄完自然而然也就停下來了。

“鴻程，這幾天你都沒好好吃東西，既然紅腫消掉了，那你坐起來，把這兩個雞蛋吃了行不？”

吳紅梅把眼角的淚痕抹干凈，再摸了摸剝完殼的幾點已經不那么熱了，再次用那哭后帶著鼻音的聲音對炕上背對著她的男人道。

她今天上午就過來了，中午飯煮的掛面，趙鴻程只吃了小半碗便放下筷子，說頭暈繼續在炕上躺著了。

一個大男人，這都已經下午，肚子里就那么點食兒哪里能行？

如果繼續這么下去，別說那頓打沒打壞，就是天天那點飯吊著，光餓下去，肯定都得餓出病來。

然而吳紅梅的話落下，回應她的卻依舊是那個張躺在炕上一動不動的背影，根本沒有半點聲音。

沉默久久，就當吳紅梅又要落淚之際，炕上終于傳來趙鴻程略微顯得沙啞，又似乎帶著自責與狼狽的聲音。

“紅梅……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