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慕昭凝躺在廂房中難眠，今日發生了不少事，她閉上眼就回想起前塵舊事，擾得她心頭難寧。

“小姐睡不著？奴婢方才從和尚那邊取了幾根香，聽說這香可以安神，舒緩心頭的郁氣呢?！?

半夏是睡不著一點，生怕慕昭凝又從她眼皮子底下消失。

“點著吧，點著也好?！蹦秸涯皇謸卧陬~頭輕聲道。

她其實挺累的，可偏又無法入睡。

只是這身體異常羸弱，她可得仔細著，很多時候一些病乍看不起眼，時間久了卻足以奪取性命。

養生非一朝一夕之事，需持之以恒。

可她卻也是矛盾的，一邊想著養生，一邊心神難寧折磨自己。

道理都懂，偏為何就是做不到呢。

香點上后，屋內一下泛起淡雅而清幽的檀香，沁人心脾。

慕昭凝閉上雙眼，放空內心，終于有了些許睡意。

翌日——

空塵大師前來接待她們，他身著一襲海青色袈裟，脖子上掛著一長串佛珠，手里捏著一串上好和田玉佛珠，色澤瑩潤而均勻。

長長的白色胡須耷拉在嘴角，見到慕昭凝，空塵大師雙手合十，“施主。”

“您便是空塵大師？”

空塵大師微微頷首，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老衲這便帶著施主去寶殿上香祈福，在此之前，請施主先凈身?！?

說著，后面待命的幾位小和尚捧著兩盆清水走來。

這算是普渡寺祈福之前必做的儀式了，祈福前需要保持雙手潔凈，這樣寓意好，佛祖見了會覺得信徒虔誠。

似乎是這么個說法。

再具體的慕昭凝也不記得，畢竟先前她沒有怎么關注禮佛這件事。

到了大雄寶殿后，迎面撲來淡淡的檀香，這淡香似有似無，像是揉在風里一般，不至于太濃烈，聞著讓人很舒服。

旁邊的小和尚輕輕敲著木魚，鐘聲頗有節奏地回蕩在大殿內，想必這就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慕昭凝的心異常平靜，拿起香點上，拜了又拜。

她什么都沒有想，什么也沒祈求。

“施主，要求簽嗎。”

拜完佛后，空塵大師在大殿外頭問道。

慕昭凝沉默片刻道：“我沒什么想求的?！?

“施主所求，終有一日會圓滿的。”空塵大師淡淡一笑，捋了捋長長的白胡子。

“……”

慕昭凝不由笑道，“大師對每個人都這么說嗎？”

“非也。你我因緣際會，一切有為法，老衲這么說只憑內心，‘心’促使老衲在此刻直言?！?

空塵大師撥了撥佛珠，瞇眼笑道。

“大師知道我心有所求？”

“人生在世，皆有所求。無求，只因無力為之。欲不止，心不止，求不止。”

“那我還是求上一簽吧?！?

慕昭凝從石桌上的木筒里抽出一支竹簽，“大師，這簽如何？”

慕昭凝拿在手里淡淡打量，然而，簽上什么都沒有。

“……”

“這是在說，我所求終為一場空嗎？”慕昭凝調侃道。

“非也?！笨諌m大師搖搖頭，“此簽，不可言說?！?

“為何不可言說？”

“這便要問施主了，施主的內心，為何不可言說？”

“……”

慕昭凝訕訕放回竹簽，她的內心不可言說？是吧？背負血海深仇，重生卻無人可信，無人可以言說。

即使是再見到表哥，她也無法吐露內心的一切。

她似乎再難相信人了。

就如此刻，她依舊相信人定勝天，縱然借天之勢換得來世，她依舊不改此心。

“此簽沒什么特別的寓意，但愿施主明白，世間沒有什么不可言說之事?？傆腥?，可以言說?！?

“古有人高山流水覓知音，施主的知音卻不必刻意尋覓?！?

“只要消除嫌隙，便不再是不可言說?！?

“在人世間尋覓之時，施主保眼目清明，便可逢兇化吉?！?

“……”

慕昭凝聽著空塵大師的解釋，只覺云里霧里看不真切。

不過最后一句話她記著了，眼目清明，逢兇化吉。

是了，她要仔細辨別身邊人，究竟什么人可信，什么人不可信，萬不可再重蹈上一世的悲劇。

“多謝大師解惑，昭凝謹記在心?！蹦秸涯妨饲飞恚安恢髱?，可否讓我身邊的婢女也求一簽？”

聽聞空塵大師的簽難求，他只渡有緣人。

不然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也是沒有用。

慕昭凝也不知自己怎么莫名成了空塵大師眼中的有緣人。

“此女不必求簽，她心中無惑，自有她的緣法?！?

言下之意便是無緣了。

若是可以，慕昭凝倒愿意把這份緣讓給半夏。

“今日有勞大師，昭凝在此謝過。他日有緣再會。”

空塵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

回到寧國府后，慕昭凝未曾歇著，直奔老太太的“慈安閣”去。

普渡寺的山腳下恰好有一家藥店，慕昭凝將一些藥草賣了，換了她所需要的藥草，路上就把安神藥給配好了。

正好在普渡寺求了香囊裝了進去，老太太又喜佛，此舉算是一舉兩得。

“你來見老太太？在這邊候著?！?

老太太身邊陪著的嬤嬤身形高大，眉眼間透著股犀利和毒辣，大家都稱她為胡嬤嬤。

胡嬤嬤陪在老太太身邊三十余年，在老太太身邊是說得上話的，若是能討得她喜歡，有什么事求著老太太可就方便多了。

只可惜，胡嬤嬤可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就和老太太一樣。

胡嬤嬤瞇起眼睛打量著慕昭凝，“喲，今兒個風寒好了，舍得來見老太太了？”

“回嬤嬤，好了但沒完全好。”慕昭凝淡淡一笑，絲毫不懼胡嬤嬤的拿捏。

胡嬤嬤正要發作，慕昭凝又繼續道：“這幾日去普渡寺禮佛去去身上的晦氣，趁著身上還有靈氣庇佑著，特來見老太太。”

胡嬤嬤沒說出口的話硬生生咽下，眉頭微蹙，捏著嗓子道：“可憐你這一片孝心了，在這邊跪著等老太太吧！”

“為何要跪著等？站著等不行嗎?！蹦秸涯郎販匾恍Γσ鈪s不達眼底，說的話耿直的讓旁邊吃瓜的心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