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成為光,是靠近光的第一步
- 余光法則
- 木木開心
- 4091字
- 2025-07-09 03:02:18
資料室門外的走廊,像一條被遺忘的時光隧道,只有盡頭安全出口的幽綠標識散發著微弱的光。空氣中彌漫著舊書紙頁和塵埃混合的獨特氣味,寂靜得能硬件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
林見蘅背抵著冰冷斑駁的墻磚,指尖下的《應變手冊》第88頁,早已被掌心的薄汗洇得微微發軟。
6:50。她提前了五分鐘抵達戰場。心臟在胸腔敲打著緊密的鼓點,手指無意識地在手機屏幕上劃動著,心里卻想著一時上頭對舍友“夸下海口”,這種既尷尬又甜蜜的情緒逐漸包裹她,讓她的肩膀不自覺地緊繃……
她特意站在聲控燈覆蓋范圍的邊緣。光線在她腳前半米處止步,將她半隱在朦朧的暗影里。這樣,既能看清來人,又能最大限度地隱藏自己因期待而可能泄露的情緒。她甚至不著痕跡地調整了一下呼吸的頻率,試圖壓下那份過于喧囂的心跳。
6:54。秒針的每一次跳動都清晰可聞。她強迫自己將目光聚焦在書頁上那行凌厲的筆記——“高壓三步法”,腦子里卻在飛快預演著待會兒可能出現的每一種對話走向。
6:55。 秒針即將歸零的剎那——
沉穩、規律地腳步聲,如同精準的節拍器,自身后走廊更深沉的陰影里響起。每一步都踩在她緊繃的神經末梢上,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在腳步聲抵達身后臨界點的瞬間,猛地轉身!動作帶著一絲刻意營造的“意外”,書頁在慌亂中嘩啦輕響,整個人幾乎要撞進那雙深潭般的眼睛里。
“學…學長!”聲音卡在喉嚨里,帶著恰到好處的微喘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羽毛般的輕顫。她的目光快速掠過他鏡片后瞬間凝滯的眸光——捕捉到了!那零點零一秒的波動!心尖像被小鉤子輕輕撓過,癢癢的,帶著點隱秘的得意。
江臨川的目光迅速掠過她泛著紅暈的臉頰,最終落在被她指尖用力按著的、明顯被多次翻閱的書頁上。他眉心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想忽略那點異常的氣息流動。
“這里?”他的聲音比平時低沉半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砂礫感,仿佛聲帶被無形的弦繃緊過。修長地手指精準地點向那行困擾她的筆記。指尖離她捏著書頁的手很近,近得能感受到那微涼的、帶著書卷氣的存在感。
就是現在。
林見蘅非但沒有后退,反而像被問題深深吸引般,極其自然的、帶著點專注的無辜,朝他又靠近了小半步。書頁被她主動遞到他眼下,指尖若有似無地蹭過他干凈挺括地襯衫袖口邊緣。“對呀,”她微微仰起臉,眼神亮晶晶的,像盛著揉碎的星光,坦蕩又藏著點“看你怎么解”的小小挑戰,“就是這一步到下一步的銜接,總覺得差了點火候,學長~”那聲學長叫得又輕又軟,尾音帶著點自然的、困惑般的上揚。
林見蘅面上駕輕就熟,眼神里卻盛滿了緊張,生怕一個動作就被識破自己內心的慌亂。
低沉的嗓音在寂靜中蕩開,邏輯嚴密如法庭陳詞,每一個拆解都精準無比。然而,林見蘅全部的感官雷達都高度聚焦在他身上——她敏銳地捕捉到了!在他講解最關鍵那個轉折點時,喉結極其輕微地滾動了一下,快得像錯覺!還有他垂在身側、原本放松自然的左手,食指無意識的蜷縮了一下,輕輕抵住了掌心!這些細微的、被強大自控力勉強壓制的“破綻”,像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漾開一圈圈名為“愉悅”的漣漪。鼻尖縈繞的雪松混著圖書館舊紙的氣息,此刻成了最迷人的催化劑,絲絲縷縷纏繞上來。
60秒?她巴不得這沙漏倒流重來。看著他以無懈可擊的冷靜外殼,艱難包裹那一絲幾乎不存在的無措,是此刻最上癮的游戲。
直到他尾音落下,兩人之間的距離比初始近了許多。她能清晰看到他鏡片邊緣細微的金屬光澤折射的微光,甚至他垂眸時,濃密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那一道淺淺的扇形陰影。
“懂了?”他問,目光落在她臉上,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想確認她是否真的在聽,還是在觀察別的什么。
“懂啦!”她輕輕點頭,笑容明媚真誠,帶著毫不掩飾的“恍然大悟”和恰到好處的“感激”,“原來關鍵在于那個0.8秒的留白和聲壓的轉換!學長真是一語中的!”她故意把“一語中的”說的誠懇又清晰,目光卻像羽毛般,飛快地掃過他微微抿緊、顯得格外利落的唇線——那里泄露了他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他微微頷首,動作依舊利落干脆。但在轉身的剎那,林見蘅眼尖的看到,他抬起右手,用食指的指節,極快地、幾乎是掩飾性地推了一下鏡梁!隨即,他才邁開步子,那總是沉穩如尺的步伐,第一步落地的力度似乎比平時重了微不可察的一分,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在寂靜走廊里格外清晰,隨即才恢復如常的節奏,沒入走廊更深的、吞噬光線的陰影里。
林見蘅站在原地,沒有立刻低頭。她望著他消失的方向,直到那沉穩的腳步聲徹底被寂靜吞沒,才緩緩吐出一口一直屏著的氣。指尖輕輕摩挲著書頁邊緣被自己捏皺的地方,臉頰的熱度是真實的羞赧,而眼底閃爍的光芒,隱含著純粹的、捕捉到稀有獵物般的興奮與滿足。
她低頭,準備合上手冊。
就在書頁合攏的瞬間,一張極其輕薄、淡黃色的便簽紙,從第88頁和89頁的夾縫中,飄飄悠悠地滑落出來。
林見蘅下意識地伸手接住。
便簽紙上,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是那筆凌厲又好看的鋼筆字跡——正是江臨川的筆記!但內容卻并非關于“高壓三步法”,而是……
像是時間的齒輪突然卡頓了一下,林見蘅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這根本不是手冊里的筆記!分明是……他為她準備的、寫在便簽紙上、夾在書里的、針對她個人的、未說出口的額外提示!
空氣里殘留的雪松味,未干的、帶著他書寫時微微用力而略顯深重的墨痕,還有掌心這張輕飄飄卻重若千鈞的便簽紙……無聲地宣告著剛才那短暫卻驚心動魄的60秒并非幻覺。這一切的氣息和痕跡,此刻正清晰地、滾燙地烙印在她心口,帶來一陣陣令人頭皮發麻、久久無法平復的悸動和……更多難以言喻的猜測。
他什么時候夾進去的?為什么不當面說?是覺得……她需要這個“意外”的提示?還是……另一種笨拙的關心?
她攥緊了那張便簽紙,像攥緊一個被月光點亮的秘密,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紙張背面他書寫時留下的、微微凸起的筆痕。昏暗的走廊里,只剩下她胸腔里無法忽視的、如擂鼓般的心跳,以及那個消失在晚霞中的背影,在腦海里不斷回溯、放大。
校慶的彩排舞臺,些許道具還未齊全,但仍流光溢彩。林見蘅站在側幕候場,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穿過人群,牢牢鎖定了舞臺中央那個挺拔的身影——江臨川。
他正在主持一個互動環節。聚光燈追隨著他,在他身上鍍上一層耀眼的光暈。他從容自若,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禮堂,清晰、沉穩、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魅力。
他站在光里。
林見蘅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泛起一絲微妙的酸澀。看,這才是他的位置,被所有人矚目,如星辰般耀眼。而她,在靜謐又隱蔽的角落,藏匿著目光和失速的心跳。
然而,這一絲酸澀并未持續太久,就很快被一種更強烈的、無法抑制的靠近與代替。
“自卑是暗戀者的絕癥。”但,沉溺在情緒的漩渦里從來不是林見蘅的作風,從確定自己心意的那一刻開始,她便清楚,成為光,是靠近光的第一步。
當控場導演念到她的名字,林見蘅深吸一口氣,臉上瞬間綻放出她無懈可擊的招牌笑容。她步履輕盈地走上臺,每一步都帶著刻入骨髓地優雅與自信,徑直走向那個光芒中心。
她特意選擇了靠近他身側的站位,距離不遠不近,剛好能感受到他周身沉靜的氣場,以及那若有似無的雪松氣息。
流程進行得很順利。江臨川主導掌握節奏,林見蘅配合默契,妙語連珠,將氣氛推向另一個小高潮。
就在一個需要兩人短暫眼神交匯、確認下一個環節的瞬間。林見蘅側過臉,目光“恰好”迎上他投過來的視線。聚光燈下,她的眼睛亮的驚人,像淬了星光的琉璃,帶著完成任務的純粹喜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她微微歪了下頭,唇角勾起一個自然又俏皮的弧度,仿佛在無聲的說:“看,我做的不錯吧?”這個眼神和笑容,坦蕩又帶著點親昵的試探,像一根羽毛,措不及防地撩過心尖。
江臨川鏡片后的眸光似乎凝滯了零點一秒。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跳躍的光,那笑容里毫不掩飾的、帶著點得意的明媚。他握著話筒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喉結在光影下機器輕微地滾動了一下——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卻沒能逃過林見蘅專注的視線捕捉。
林見蘅心中那點隱秘的預約瞬間膨脹。她面上笑容不變,依舊從容地配合著流程,心尖卻像被蜜糖浸潤過,甜絲絲的,還帶著點惡作劇得逞的小得意。看他那瞬間的凝滯,看他強自維持的平靜外表下那一絲幾乎不存在的波瀾,遠比臺下的掌聲更讓她著迷。
聚光燈下,他是萬眾矚目的焦點,光芒萬丈。只有她知道,就在剛才短暫的交匯里,她成功地、悄悄地,在那片看似堅不可摧地“高冷”冰面上,留下了一道只有她能看見的、細微的漣漪。
……
彩排終于結束,舞臺的喧囂像退潮般散去。江臨川帶著一天的疲倦,站在側門陰影里,有條不紊地整理手卡,目光如同被無形的弦牽引,不自覺地鎖定在正和閨蜜說笑著走向宿舍區的林見蘅身上。
她似乎總能輕易點亮周圍,此刻正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剛才某個搞笑的失誤,清脆的笑聲在暮色里格外清晰。江臨川的指尖無意識地捻著演出服的袖口,那上面仿佛還殘留著剛才兩人因道具傳遞而短暫觸碰的微涼觸感——那瞬間心跳漏拍的感覺,此刻成了反復折磨他的證據。
“她…好像?”但是,好像又不一樣……
冷靜……林見蘅對誰都笑得很甜,對誰都很友善,也許只是碰巧?
直到林見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通往女生宿舍的梧桐道盡頭,江臨川才像解除了某種定身咒,略顯僵硬地轉身,踏上回男生宿舍的路。
路燈橘黃的光暈將他拉長的影子投在地上。起初幾步還算正常,但腦子里反復回放林見蘅彩排時偷偷看著他濕漉漉的眼神……
他低著頭,刻意避開路人,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前方被拉得長長的影子。看著看著,腦子里又蹦出林見蘅的影子剛才在路燈下條約的模樣。鬼使神差地,他抬起腳,對著自己影子頭部的位置,輕輕“踩”了一下——仿佛在泄憤,又像是在觸碰那個虛幻的、屬于她的倒影。踩完自己都愣住了,低聲咕噥了一句:“江臨川,你幾歲了……”隨即又覺得蠢得讓人失笑。
路過宿舍樓前光可鑒人的玻璃門時,他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玻璃映出一個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的少年。他對著倒影,極其認真的整理了一下其實一絲不茍的襯衫領口,又撥了撥額前根本不需要整理的碎發。做完這一切,他對著玻璃里的自己臭屁地蹙了蹙眉,可愛得一絲不茍。
他站在宿舍樓下,抬頭望了望自己那層亮著燈的房間,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早已空無一人的林見蘅消失的方向。路燈的光暈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滅滅,那里面翻涌著的,是他自己都難以言喻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