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沒有結束的青春期看不到任何終結
- zoz32
- 4848字
- 2024-09-20 23:51:00
重新掛號后,二人到了精神科門口,門口插著趙書秉主任醫師的個人簡介卡片,病人在門口長椅上等著排隊,多的是焦躁的父母和呆滯的少年,父母一臉不屑地跟著少年進去,又一臉暴躁地出來,少年卻是如釋重負般地樣子,一家人一家人地輪換,終于叫到了步怡的號,不同于其他人的是,在“1002步怡請到一診室就診”的機械音后,趙醫生從里面走了出來,四下尋找步怡的身影,在看到她后,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而看到她身邊的白弦后,收起了那不太恰當的氣勢。
“您好,我是步怡的主治醫師趙書秉,請問您是……”
白弦起身伸出手,趙醫生跟著也伸出手相握,“您好,我叫白弦,是她的樂隊隊友,之前跟您打過電話了解她的情況。”
“原來是你啊,步怡身邊確實需要一個像你這么上心的朋友,我還一直好奇是什么樣的人呢,和我想象中簡直相差無幾,行了,咱別在這說了,進診室詳談?!壁w醫生樂呵呵地把白弦引進診室,步怡拖沓著步子跟了進去,心不甘情不愿的樣子讓趙醫生皺起了眉頭。
“步怡啊,要不是小劉在急診遇到你后告訴我你的近況,我都覺得這輩子見不到你了。”趙醫生一邊敲打著鍵盤登記信息,一邊抱怨道,“不是說了最多兩周就得來復診一次嗎,你這都半年沒出現了。”
“忙學業呢,哪有空顧及這。”步怡坐在椅子上轉圈,不以為意地回應著,“我這段時間狀況挺好的?!?
“狀況好還把自己餓到進急診?”趙醫生重重地嘆著氣,抬頭向白弦說道,“步怡有這種癥狀已經很久了,只不過她父母不在意,她自己又無所謂,我這當醫生的說實話挺頭疼的。”
“你不用給他說的那么詳細?!辈解驍嘹w醫生的話,一本正經地說道。
“他可是第一個來問我你的情況的人?!壁w醫生特意在“第一個”上強調了一下,見步怡遲疑了一下,又緊接著說道,“如果不是當時我要準備會議,估計他能把你的病情從頭到尾問個清清楚楚?!?
“你們醫生不是對病人的病情有保密義務嗎。”步怡盯著趙醫生的眼睛說道,“要不是看咱倆的多年情面,我現在就出去投訴你。”
“我已經做好了就算你投訴我,也要把你的情況告訴愿意一直陪著你的人的準備了,大不了我不干了!”趙醫生的音量明顯提高了幾度,“從你上初中開始我就是你的主治,到現在也快十年了吧,給你藥你不吃,讓你注意調整生活節奏你不注意,讓你參加心理咨詢你不去,讓你定期來復診也不來,不容易來一次,好家伙更嚴重了,你讓我怎么放心?”
“我又沒讓你管我?!辈解虏魂P己一樣地看著手機,毫不避諱地打開視頻看了起來,“而且,你憑什么說他會一直陪著我?我們只是萍水相逢,你這樣隨便就告訴他我的情況,不就是給他拿捏我的途徑嗎,你就沒有想過萬一他借此傷害我嗎?”
說到這里,趙醫生隱約中覺得面前的兩個小孩之間可能是發生了什么事,“你們之間是發生什么了嗎?”
“他玩弄我。”步怡沒好氣的說道,“來之前他突然親我,親完了以后來了一句‘我不會喜歡你的’,就是因為你告訴了他我的病情,讓他覺得我好掌握才會這樣的?!?
趙醫生聽到這話,不可置信地看向白弦,只見他一副百口莫辯的無辜樣子,便問道,“步怡說的是真的嗎?”
白弦趕緊說道:“明明是她勾引我的,我一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哪受得了她那樣撩撥啊?!?
“我勾引你?你說什么胡話呢!”步怡大喊道,緊接著端起凳子蹭到了趙醫生身邊,一臉嫌棄地看著白弦,“可別污蔑我了。”
“你要不想挨揍,勸你停止這種說法,最好連這種想法都不要有?!壁w醫生抬手拍拍步怡的肩膀,嘗試安撫她,嘴里則對白弦解釋著,“早些年的時候,她因為這類事吃了不少苦頭,在她的心里的障礙被消除之前,大概率不會用這種途徑去靠近你的,要么是你誤會了,要么是她真的喜歡你喜歡到用盡所有辦法依舊無計可施了。其實看到你陪她來看病我挺驚訝的,她因為一些事對異性產生了很強的抵觸心理,復讀的時候因為班里男生太多甚至焦慮到一個多星期沒睡覺,長期嚴重失眠,直到再次上大學以后才有了些許的好轉。今天我看到她愿意和你坐的很近,愿意和你交流,聽你們的說法,甚至還能允許你親她觸碰她,顯然,她要么非常信任你,要么把你當成了女孩兒,至于后者,我覺得不太可能,畢竟你也不是四五歲小孩。”
本以為白弦會在意她的感受,可誰知白弦一板一眼地說:“我知道心理障礙會讓一個人對于面對的事物產生恐懼,但這并不能說明他不會主動去克服這種恐懼或者利用恐懼的事實,人心并沒有想象中那么脆弱,誰能確定他不是利用這種恐懼去說服別人接納自己呢?”
“我和你說的事實,你說的只是一種猜測?!壁w醫生有點生氣地回應,側臉看到步怡一臉平靜的樣子,心想“壞了?!?
十年的看診,唯一一次步怡的父母陪她來醫院時,她的父母也說出了類似于白弦表達的內容,“事在人為,我的女兒不可能那么脆弱,她只是想利用自己的問題博取我們的同情來獲取更多的零花錢和偷懶的時間而已?!倍谥蠛湍晟俚牟解徽剷r問到她對于父母的看法,只聽到了三個字——“很絕望”,在那時,在她的臉上就是這樣的表情——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而在那之后就發生了造成步怡對異性產生抵觸的關鍵事件。從那以后,步怡就開始非??咕軇e人知道自己的病情,復診也越來越不準時,最長的一次竟然隔了十個月,再次診療時,病情已經嚴重到需要幾個主任醫師會診并一致認定必須入院長期治療的程度,而這件事,并不可能在步怡身上發生。
白弦看到趙醫生氣憤的模樣,想解釋自己的意思并不是那樣,他只是覺得步怡不可能像他說的那樣信任自己,也不至于因為病情而對異性完全逃避,畢竟在他看到的情況下,她和異性還是可以很好的交流的,可是,解釋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也害怕自己說出口的話和想到的不一樣,便干脆閉上了嘴,有點難為情地看向步怡,而步怡那平靜地沒有一絲波瀾的模樣,讓他以為她明白了自己的意味。
見倆人都不再多說,步怡伸出手指戳戳趙醫生,“趕緊看病吧,后面還排著不少人呢,那些少年還有得救,不用太把我當回事?!?
“你這孩子真的是……”趙醫生無奈地搖搖頭,開了單子讓步怡自己去做檢查,單獨留下了白弦,沉默了許久后說道,“你如果真的擔心她,還是保持一些距離吧。”
“我一直都保持著距離?!卑紫逸p聲回答。
“如果是保持了相交的距離,那可不算距離,我不想看到她更嚴重了。”趙醫生拿出最近一次復診的紙質檔案,診斷上的病癥足足寫了十幾個,“如果再繼續受創,恐怕她就得回到那個并不愛她的家庭中去,在那里的結果,只會走向兩個可能,長住療養醫院或者告別這個世界。”
“怎么可能呢,不至于吧……”白弦對于自己的質疑也沒有一點自信,腦海中閃爍出她那些感覺很奇怪的瞬間,耳邊響起貓團出道早期的歌詞,年少時的遭遇闊別已久地闖入腦海,一時間,突然的,理解了那些異常,心臟處像被繩索纏繞、拉緊,緊到滲出血滴,緊到呼吸都快被遺忘,久久不再出現的耳鳴音縈繞在腦細胞的核心中。
“除了保持距離……”他的聲音變得輕盈細弱,停頓了許久,“我可以照顧她嗎……”
“你照顧不好她?!壁w醫生的這句話像一把短刃冰冷地刺進那已經快要爆炸的心臟。
白弦不服輸一樣,抬起頭對上趙醫生的雙眼,“我可以!”
“別鬧了,你不行。”
又一把短刃刺進他的心臟,撕裂了已經愈合的傷口,那些痛苦的經歷像走馬燈一樣流轉在眼前,腦海中有個小孩在喊“好痛啊……不要啊……好痛啊……快停下來啊……好痛……痛!好痛……求求你,停下來吧……”可是卻依舊倔強的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呼喊,“我想讓她好起來!她不應該這么痛苦!我可以做到的!”
他的呼喊是真誠的、可信的,可那些掙扎、痛苦卻隱忍的樣子被記錄在趙醫生的眼中,并讓他對于白弦也有了一些判斷,他的語氣柔和下來,卻依舊像一把尖刃般,“如果你可以救贖自己,我會鼓勵你去幫她,可是你連自己都救不了,會扎傷她的。放棄吧?!?
“我已經救回了自己?!卑紫覉远ǖ卣f道,卻又小聲地重復了一遍,“我已經救回了自己……”
趙醫生撓撓頭,無奈地笑笑,“如果你不信可以抽空掛號來我這看診,或者我給你介紹一個業界資深心理咨詢師,你們聊聊,不過你也知道他,就是步怡的心理學導師?!彼叩桨紫疑磉?,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你也還是個孩子呢,不用強裝成大人的樣子,在我看來,你甚至比步怡還要脆弱,她有讓自己在痛苦和平靜之間形成微妙平衡的方法,你只會逼迫自己遺忘?!?
“我只覺得你看病看到走火入魔了?!卑紫艺f完摔門而出,但怕步怡回來找不到他,于是站在樓梯口靜靜等著。
步怡拿著檢測報告回到精神科,看到白弦一臉嚴肅地站在墻邊發呆,走上前歪著頭看他的臉,微微有些濕潤發紅的眼眶讓她懷疑他是不是哭過??吹讲解哪槪紫覈樍艘惶?,趕緊往后退了一步,“檢查做完了?”
“完了,指標比以前好一些?!辈解冻鰷\淺的笑容,像是哄白弦一樣,歡快地說道,“說不定是你把我抓進‘鳶尾花與龍膽草’的功勞呢!”
聽到這話,白弦瞬間喜上眉梢,“我就說嘛,剛才趙醫生還說我會傷害到你,怎么可能呢!”
步怡大致猜到趙醫生和他說了些什么,雖然只是醫患關系,但是趙醫生對自己明顯很上心,以前外婆陪自己看病的時候說了很多要避免什么類型的人靠近自己之類的話,估計是說了什么刺激到了白弦,“別想了,趙醫生是真的為了我好?!?
“可是他讓我也看看醫生?!卑紫冶г怪f道。
“如果他這么說了,那就說明應該看看了,趙醫生可是被PCP請去講課的精神科醫生,你不是這一行的可能不了解,PCP的精神??漆t院是世界第一的精神醫院,現在全世界使用的八成專業心理測量量表和診斷標準都是他們創制或監制的,單說看病的實力,趙醫生可以說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了?!辈解琅f笑呵呵地說道,但白弦明顯感受到她與自己之間拉開了距離,像是在防備一樣,連笑容都多了幾分虛偽的感覺。
“你……”白弦想問她是不是還在生氣,卻不好意思問出口,便立馬轉移了話題,“你都這樣說了,那我會聽他的建議抽空來看看的?!?
盡管知道他有話沒說,但步怡已經不想和他再多討論這方面的事情,也不想再進一步了解他,就到此為止吧,到這里就好了,誰也不會傷害誰,面子上過得去就好了。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看診,一會兒就好?!彼f完便進了診室,看到趙醫生一副欣慰的樣子,“怎么了?”
“這么長時間沒回來,我還以為你跑了。”趙醫生接過檢查報告,細細瀏覽著上面的每一個指標。
“錢都花了,不至于?!辈解蜷_手機,翻看著尋找附近的美食。
“比上次來的時候情況好一點了呢。”趙醫生藏不住的喜悅溢于言表,歡快的語氣暴露了他之前的擔憂只是多余,“能說說最近發生了什么?”
“徹底擺脫了父母,遺產到賬了,買了新吉他和效果器,連讀審核通過了,去了貓團的演唱會和搖滾音樂節,認識了白弦和他樂隊的人,被白弦很溫柔的對待了,加入了他的樂隊,以后就業的問題解決了。”步怡用簡短的話語概括了半年來經歷的事情,眼睛完全沒有離開手機上的美食頁面。
雖然她的描述很簡短,但是那種幾乎沒怎么見到過的自信語氣讓趙醫生感覺很不錯,就像看到了病情好轉的曙光,“其實我覺得你走學術這條路更好?!?
“搞學術和搞音樂又不矛盾。”步怡不屑地說道,“之前我還見過獸醫學界的吉他大神呢,很羨慕他的狀態,想成為那樣的人呢?!?
“這樣會不會讓你的負擔有些重?!壁w醫生詢問道。
“反正都是喜歡的事情,而且白弦會照顧我的。”步怡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說出的話讓趙醫生有了新的擔憂,過了半天才聽到他緩緩說出,“其實我希望你能和白弦保持一定的距離,他可能會傷害到你?!?
步怡刷的一下抬起頭,震驚的說道:“我和白弦怎么了?”
趙醫生:“你這三句話不離白弦的,還沒意識到自己對他的依賴嗎?”
見她不說話,趙醫生又說道:“剛才和他說你的病情,我發現他內心的創傷其實也很嚴重,或許已經嚴重影響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成熟穩重的樣子,可我覺得他的內心也許比你還要脆弱,重點是,他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所以我讓他和你保持距離,但他卻一直說他會照顧好你,然后摔門出去了。”
“果不其然?!辈解闹邪的?,表面上卻笑著回答道,“我肯定會和他保持距離的,至于他會不會傷害我,也難說,說不定負負得正呢?樂觀一點嘛,別想那么多了,如果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到現在還沒吃飯呢,快餓死了?!?
趙醫生看她敷衍,便沒再多說,看著她離開的身影,自言自語道:“說不定,還真能負負得正呢?!?/p>